“全是谎言。”
权志龙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捏造了一个最能取得江留月好感的身份,这样处心积虑的设计,根本不是一朝一夕,也不会是临时起
意。
江留月被盯上了,这是一个专门为她设计的陷阱。
金优极有耐心的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和她变得亲近,他到底图什么……?
权志龙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他心脏跳得特别剧烈,眼睛和太阳穴都很痛,眼前的画面甚至出现了重叠。
他心知自己现在必须要休息了,于是只好扣上手机躺下闭上眼睛。
这次,他再次回到了白茫茫的世界。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个世界的真实感变得很薄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轻飘飘的,更像是一个清醒梦那样,像是随时会被从这
里剥离出去。
这个感觉,就像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里那样。
江留月久久沉睡不醒,现代医学的手段已经用尽,在医生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权志龙将自己仅存的希望投注在神明的身上。
他找来了非常厉害的巫师,对方看了江留月的情况之后,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拜访一个叫做明烛的巫师。
“只有明烛大师有办法做到,但是她因为做错了事情,所以已经向山神请罪多年不出来了,至少这是个希望,你去求求看吧。”
明烛居住在偏僻的山上,权志龙当天就从首尔开车出发,抵达时已经天色微明。
时值春末夏初,刚下过一夜的雨,残花落满了山路,权志龙不擅长爬山,等走到明烛的居所,已经是脸色微微发白。
明烛的居所前是一块空地,无草无花,只有一棵半枯的树。
微亮的清晨,明烛就站在树下,她是一位约莫六七十岁的妇人,穿着传统的韩国服饰,头发盘成一个发髻,一手撑伞,一手擎着
一盏灯笼。
权志龙不知道为何,看到她的瞬间,就眼泪忍不住涌出来。
他毫不犹豫的跪在了泥地里,双手扶着膝盖,哆嗦着,却因为过于疲惫喘着气说不出话。
“好久不见的客人。”
明烛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呢。”
她走过来想要将权志龙扶起来,权志龙却像是孩子一样扶着她的膝盖呜咽着哭了起来,嘴里几乎是无意识的叫着:“奶奶,奶
奶。”
他冥冥之中,似乎得到了什么指引,就像是没有翻开这本书,却已经看到结局一般,近乎嚎啕的大哭起来。
自江留月出事之后,权志龙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但那些眼泪,大多没有声音,只是默默地,不停歇的流下。
不知道多少情绪积压在他的胸口,都被他咬着牙忍耐着吞咽下去,不肯发出声响。
可唯独这次,权志龙明白,这就是那根仅剩的稻草了。
“……你这样冲天的八字,有什么可跪下的理由呢?”明烛发出了一声叹息,她粗糙的手抚摸着权志龙的头顶,像是爱抚自己的孙辈那样,声音缓慢而悠长:“执念是杀死自己的刀,孩子啊,你的执念太重了,才会两个人都这么辛苦。”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但,放弃吧。”
“那孩子有她要回去的地方,至少不要让她独自留在冰冷的异国,不是吗?”
权志龙怔怔的。
他最近,听了太多要他放弃的话语了。
可没有哪一次,让他辩驳的、愤怒的、质问的话语堵在胸口,只剩下绝望的。
“……我要怎么放弃啊,奶奶,我要怎么放弃啊。”
权志龙最后只能凭借本能,掏出已经支离破碎的悲鸣声。
“从那孩子十五岁开始,我就在她的身边,她生病的时候,流眼泪的时候,饿肚子的时候,挨冻的时候,都是我在她身边,她的
名字也是我取的,她的人生也是我为她挑的……走着我给她选的路,然后走到了死路上,我要怎么办,奶奶。”
“我只是想让她不要缩在角落里,不要那样可怜的过一辈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还那么小,还是个孩子,没有真的老去过,那么漫长的人生,她才只走了一点点路,突然就要离开了,我要怎么办,奶
奶。”
“奶奶,她就算回到自己的国家又会怎么样呢,她还是一个人啊,奶奶,那孩子……那孩子……没有父亲的庇护,也没有母亲的
疼爱,如果让她一个人回去了,真的让那孩子就这样离开了……”
权志龙的眼角流下的眼泪渗着红色:
“谁来祭祀她,谁来每年都在她离开的时候,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摆祭桌,买她喜欢吃的东西供奉她呢?”
“活着的时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让她饿过肚子,结果走上了死路之后,她要被一个人丢在哪里呢,他们要把她埋在我不
知道的也赶不到的地方……我要怎么办啊奶奶。”
“早知道这样的话,早知道这样的话……”
权志龙哽咽着,他知道,不应该在神的使者面前,说出这样对生命不敬的话语。
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维持住自己不被痛苦拆碎崩坏。
“我应该死在她的前面的。”
“至少要让她走我走过的路,至少要等着她。”
“我要牵着她的手,让她过暖和的不挨饿的日子。”
“我至少要做到这样……”
冰冷的凄凉的春末雨顺着权志龙干涸的眼眶濡湿他的脸庞,他跪在明烛面前,抬起脸看着明烛,褐色的眸子因为过度充血而变成
没有神采的一坨污色。
明烛静静地看着他,很久之后,发出一声长叹。
“……她已经被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了,虽然还不是冥界,但……想要踏足那里的人,精神不够强大的话,自己也会被撕裂,即
便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权志龙颤抖着喘出一口气。
他的身体骤然垮了一下,然后又强撑起来。
他想哭又想笑。
“所以,真的有办法?”
权志龙本黑沉沉的双眼里忽然出现了神采,他艰难的喘了两口气想要调整情绪,却最后只是不知所措的捂住了脸,用哽咽的声音,喃喃的说道:
“太好了……”
春末夏初,雨水还带着些萧瑟的凉意。
权志龙拾级而上,眼前的景象变得熟悉,他看到了那棵树,树木看起来郁郁葱葱,明烛盘着发髻坐在树下的竹床上正在跟自己打
花牌。
她看起来年轻许多,脸庞饱满,只是双眼还是很慈爱。
“奶奶。”
权志龙轻声叫了一下。
“是谁把你带到我这来的,孩子?”
明烛把花牌丢在了竹床上,她抬起脸庞看向权志龙,表情有些讶异。
权志龙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
“冲天的八字呢,你这样的孩子,有什么要向我求的呢?”
明烛看着他:
“真奇怪啊,你这孩子,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不知道怎么的,感觉你会在我这里大哭一场。”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雨要下大了,进来喝杯茶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