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冰冷夜晚。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江留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无数次试图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但怎么都不行,她只是下楼拿个东
西,衣衫单薄,也没有手机,这是富人区的独栋别墅,厚实的墙体隔绝了隐私也隔绝了呼救的可
能。
好害怕。
好痛。
江留月哽咽着发出声音,她说:“好痛,好痛,妈妈,我好痛。”
人真是奇怪,她明明和乔娜也没什么特别深的感情,但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依然下意识的
喊着妈妈。
她喊出来声音之后,委屈就怎么都止不住了,她一边哭一边叫妈妈,好一会儿,她意识到,妈妈不
会来救她。
眼泪在眼眶里蓄积,然后顺着眼角流下,江留月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她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生命
的尽头,所有的倔强和逞强都变成了可笑的没有意义的无谓挣扎,她的眼前晃过无数画面,这也许
就是人生的走马灯。
她看到自己五六岁的时候在筒子楼的楼梯间里捕捉光影里的灰尘,看到金色的阳光透过大榕树的缝
隙洒下来,看到江家传统中式院子里的斗拱,院中亭子里抬头看到的华丽的藻井,她看到父亲冷漠
不苟言笑的脸庞,他在书房练习毛笔字时她在旁边磨墨时被墨水染黑的手指。
然后,她看到了权志龙。
一开始是一张拿着万元钞票的手,然后是被汗水打湿T恤的后背,琥珀色的漂亮瞳孔,鼻尖上极为
不明显的小痣,总是伸过来揉她的头发和耳垂的修长的手,不耐烦的在纸上涂抹的铅笔,录音室隔
着厚厚玻璃的身影,宽阔的肩膀,梳理她头发的手指,上下滑动的喉结,被汗水浸透的鬓角,稀奇
古怪的颜色,绚烂得无法直视的聚光灯,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为她擦去眼泪的手的
虎口上可爱的笑脸,将头埋在她肚子上时露出的后脖颈上展开翅膀的路西法,总是沉甸甸压在她身
上的手臂上行走的红色的心。
‘我的心为你跳动,塔伊’
‘我爱你,塔伊。’
‘你的艺名叫Alice如何?’
‘塔伊,到哥这里来。’
‘你这孩子为什么那么多眼泪呢,塔伊。’
这些碎片破碎又混成一团,江留月的手指下意识的蜷缩,她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权志龙的脸,走马
灯原来是那么飞速的的东西吗?
为什么不能让她再仔细看看,这些记忆里的身影就那样模糊又清晰的飞速掠过。
十七岁时总是皱着眉臭着脸的权志龙,十八岁时笑起来会露出虎牙的权志龙,十九岁时总是因为繁
忙的行程而满头汗水的权志龙,二十岁时意气风发举起手里奖杯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的权志龙,二十
一岁时在初夏雨后的山坡抓住她手腕的权志龙,二十二岁时坐在长廊下百无聊赖等待她疯玩回来的
权志龙,二十三岁时亲吻她指尖轻声说塔伊啊我爱你的权志龙,二十四岁时偷偷在摄像机后面对她
挤眼睛笑的权志龙,二十五岁时趴在她病床边睡着的权志龙,二十六岁时穿着睡衣睡裤在厨房给她
煎蛋煮玉米的权志龙,二十七岁时在保姆车里躲着给她过生日被蜡烛照亮眉眼的权志龙,二十八岁
时总是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她的权志龙,二十九岁时瘦的像是一片纸,总是看着她流泪的权志龙。
三十岁,在东永裴婚礼上,穿着西装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权志龙。
三十一岁,在北京的酒店,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流着泪说恨她的权志龙。
然后,三十二岁,三十三岁,三十四岁,三十五岁,看不见也摸不到,只是静静地在这个世界上存
在的权志龙。
她从那之后,再没有见过权志龙了。
距离权志龙让她想走就走,让她去过自己的人生,她就真的走了的那个瞬间,原来已经过了好几年
了。
她以为自己早就把权志龙给忘了,可结果被忘记的,只有那个人的缺点。
他为她擦去泪水的手指,亲吻她嘴唇的温度,总是揉捏她耳垂,抚摸她头发时令人安心的力度,甚
至接吻时两个人互相交融的呼吸,她喘不上来气所以用手推他胸口时心脏有力地跳动,情到浓时他
在她耳边的呢喃细语……
折磨她的从来不是仇恨。
是她怎么都忘不掉的那个人给的强烈的幸福感。
是明知道是饮鸩止渴,明知道那是错误的选择,也想要跑到那个人身边去重蹈覆辙的愚蠢。
她好想,好想,好想权志龙。
她开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成功的时候,失败的时候,很多很多时候,都下意识的想到那个人。
权志龙呢……?
在她离开之后,他会想到过她吗?
他还有没有生气呢?
江留月能感觉到自己变得很冷,她只觉得,自己要死在这一刻了,毫无征兆,毫无准备,仓促而草
率的死在这里。
恐惧驱使着本能,她呜呜的哭着,喊着那个不敢叫出来的名字:
“……志龙哥……”
只是叫了一声这个名字,她就忽然凭空对这个冰冷痛苦的世界产生了无数的眷恋和舍不得,她无措
的哽咽着:“哥哥……”
她想说的话太多了。
她一直都是个不善于表达爱,也不善于表达疼痛的孩子。
所以,她总是默不作声的忍耐着,悄悄地站在哥哥旁边,等到权志龙发现了她的存在,她就凑上
去,叫一声哥哥。
权志龙总是会习惯性的先摸摸她的头,然后问她怎么了。
她要怎么说呢?
江留月呼吸变得凌乱而急促,她艰难的喘息着,努力试图清醒,却怎么都清醒不了。
我害怕……我好痛……我不想死……
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哥哥对不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应该说那么狠毒的话。
哥哥我好痛,我的手和脚好像都断掉了,我好像要死在这里了。
我不想死。
哥哥,哥哥,我不想死,我还想见到你。
救救我。
救救我吧。
万语千言堵在喉咙,她有那么多话要对权志龙说,却只能说出一句话。
“哥哥,我要抱。”
江留月哭着说:“抱抱我。”
神啊,如果我在这一刻真的要死了,请让我回到他的怀抱里吧。
让我再感受一次他的手臂和怀抱,再和他对望一次,让我诚心诚意的跟他道歉,让他原谅我。
让我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吧。
不要透过镜头,不要透过网络,不要透过我们无法回去的时光和千山万水。
让我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吧。
“塔伊。”
一只手抚摸上江留月的额头,她眼眶里满溢的泪水涌出来,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
是权志龙,又不是她记忆中的权志龙。
他的眉眼变得更加的温和,声音变得更加的低沉,脸庞的轮廓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的眼角有一点
点不清晰的纹路,他淡色瞳孔里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塔伊,不要睡,塔伊。”
江留月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但她很努力的听着权志龙的话,把眼睛睁大了一些。
她呆呆地看着,几乎无法相信。
这里是中国,是北京,权志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哥哥来了。”
权志龙一开口,他的眼泪就和江留月的眼泪一起落下,混在她斑驳的脸颊上。
“哥哥来了,塔伊,不要怕。”
他握住了江留月的小手,冰凉的,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他无法克制的打了个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
可怕的事情一样攥紧了她的手,低下头,鼻尖贴着她的鼻尖,他们就快要亲吻了一样的轻声道:
“我抓住你了,塔伊,别害怕,哥哥在这,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他快速的检查了江留月的身体,一条手臂软软的垂着,应该是脱臼或者断了,她这一下属实摔得很
重,把她扶起来的时候权志龙差点要哭出来。
又轻,又凉,又软,他精心养护的小孩像是被摔碎的八音盒娃娃,只要他稍微松手,就会变得粉碎
一样。
“哥哥……”
江留月瘪着嘴,她有了点力气,用另一只手抓紧了权志龙的衣袖,她委屈得嗓子都哑了:“你怎么
才来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权志龙不住的重复着,他把怀里的珍宝搂紧,试图让她暖和一点:“我们塔伊……对不起,是哥哥
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不生你的气。”
江留月抓紧他的袖子,喃喃的说道:“我不生你的气。”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堪称魔幻,江留月的小脑瓜实在处理不了,她呆呆的看着权志龙找来了她的手机
和衣服给她穿好,然后交代她必须现在去医院求助。
“被看到了怎么办,哥哥,会出大事的。”
江留月紧张兮兮的,她不知道权志龙怎么跑过来的,万一被拍到了,简直是毁灭性灾难。
“不会有人看到的。”
权志龙却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塔伊啊。”
“不会有人看到我的。”
“我只属于你。”
江留月愣愣的,她觉得自己还是不明白,但她又觉得,不重要,她的确,确实的,见到了权志龙,
触碰到了对方的手指,感觉到了对方的温度。
“……怎么会只属于我呢?你是GD诶,只属于我的话,会出大乱子吧。”
江留月喃喃的说道,她有些混乱,又有些迷茫的看着权志龙。
“我不是GD。”
她看到男人那双漂亮的淡色瞳孔里有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他轻轻地凑上来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我是权志龙。”
“所以,塔伊啊,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GD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权志龙只属于你。”
江留月以为这是哄她的话,没想到,这是真的。
权志龙陪着她去了医院,虽然权志龙执意让受伤的她自己开车很奇怪,但她一直是个坚强的小孩,
所以很努力的办到了。
然后,江留月就看到,在医院门口,有人穿过了‘权志龙’的身体。
她吓得差点尖叫出来,还好权志龙捂住了她的嘴,她感觉到手指的温度,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
向对方。
太惊讶了,所以江留月甚至连疼痛都忘记了。
只有她能触碰,只有她能看到,甚至和现实中的权志龙一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权志龙。
在她疼痛的时候握着她的手,总是温声回应着她的呼唤,即使在众人面前,也坦荡的坐在她的旁
边。
谁也看不到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恋人。
江留月甚至没有疑心过对方是什么鬼魂或者妖物,因为她无比确定对方就是权志龙,从他开口呼唤
她名字的瞬间,她就知道了。
“塔伊。”
吉如心走了之后,江留月还一直站在门口,男人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一边亲吻她的脸颊一边轻
声道:“别发呆了。”
“我们来继续吧。”
他在她耳边发出低沉的笑声:“刚才是谁说我是玩具的?嗯?”
江留月脸色爆红,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瞪他,恼羞成怒的小脸都红扑扑的,看着像
是一只熟透的水蜜桃,甜蜜的气息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在往外溢出。
无法忍耐的权志龙低下头吻她,宽大的手掌从她的腰部往上滑,顺势接住因为缺氧而腿软向后摔倒
的后背。
江留月晕晕乎乎,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的用手臂搂住了权志龙的脖子。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手掌揽着她的腰肢。
“哥哥。”
她在接吻的间隙含糊的叫着。
“嗯?”
权志龙用鼻音回答她,湿润的吻像是将她含在口中慢慢吮吸到融化,江留月浑身发软,再也站不
住,她瘫软的身体被紧紧地揽住。
哥哥,你好像总是能在我下坠的时候接住我。
江留月想。
“怎么了,乖乖。”
权志龙用已经熟练的中文逗她,江留月喜欢被叫乖乖,她总是在哥哥的怀里变成小孩甚至是婴孩。
“哥哥抱。”
江留月黏糊糊的撒娇。
“叫什么?”
权志龙亲她的鼻尖,他把怀里的人放在凌乱的大床上,大手从她的后脖颈往下捋,江留月在他的手
掌上发抖,变成热乎乎软绵绵的甜豆糕。
“Daddy,daddy抱我。”
甜豆糕哼哼唧唧的撒娇,然后如愿以偿得到她想要的密不透风的炙热滚烫的拥抱。
江留月才结束了高强度的巡演,在休息期抛下了自己的一切,在别墅里整日和自己的秘密恋人滚作
一团,这里是她的家,而她的恋人充当了一个家庭里所有需要和应该出现的角色。
她是被所有角色都捧在手心里用爱浇灌的小孩。
一场缱绻的情事过后,江留月昏昏欲睡的滚到她哥怀里,伸出手习惯性的开始摸权志龙的脸,摸完
了才叹了口气。
“怎么了?”
权志龙给她的脸颊抹面霜,分心问了一嘴。
“我觉得我好幸福啊哥哥。”
江留月嘟囔着,眼睛都没睁开,说完了还打了个哈欠。
权志龙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想起江留月无数次说过这句话。
‘我好幸福啊,哥哥,幸福的现在死掉也没有遗憾了。’
他抿了一下嘴唇,试图斟酌要说什么样的话的时候,听见江留月黏糊糊的说道:“因为太幸福了,
我好期待未来。”
权志龙怔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那,你期待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塔伊?”
江留月快要睡着了,本来没有回答,权志龙却把人给摇醒,硬要逼她回答。
江留月用小手握住了权志龙宽大修长的手掌不让他继续骚扰她,眼睛都没睁开的用睡意浓重的声音
回答道:“……能什么样呢……和哥哥一起呀……等我们睡醒再规划吧哥哥……我好困……”
她真的睡着了。
躺在权志龙身边,呼吸均匀,眉眼舒展,一只手还抓着权志龙的手掌。
“都会成真的,塔伊。”
好一会儿,权志龙才轻声道。
他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他怀里失去又拼命找回,破碎又努力拼凑,再也没有第二个
的宝物,正安静的沉睡着。
“你想要的未来,一定都能变成你的幸福圆满的人生。”
“你的梦想,想要的人生,都会实现。”
“如果你想要我,那我就会在你身边,没有什么可以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塔伊。”
“所以,乖乖,安心睡吧,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会在过去的时间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