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一千岁生辰快乐。”慕言轻声呢喃道。
水牢昏暗湿冷,空气中弥漫着苔藓丛生的霉气。
言盘腿坐在水池中央,抬手用小石子在身下的石台反反复复划刻上一道笔直的竖痕,除去这一道,旁边上下左右已经划了满满当当的很多道。
这是他用来记录年数的,免得以后记不清。
他双手手腕和脚踝包括脖颈都锁着沉重厚实的镣铐,衬得手腕和腕足十分的伶仃可怜,连接的锁链向下隐没在水中,乌黑的水面看不清锁链的源头在哪。
但他很白,从赤裸的双脚到他的脖颈,连同那头长到不可思议的头发,都是雪一样的颜色,与他不搭衬的却是他脸上戴着可怖的鬼面,一身褴褛,破破烂烂的衣服遍布暗沉的血迹。
“......哞吖?”
慕言的动作突地停下来,抬起头仔细听了一下,又没声了。
鬼面之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迷惑,他刚想转头望一眼,就听到身后传来东西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慕言顿时大震,右腿改盘为屈膝而立,以半起身的姿势转身的同时,摘下了头上正别着的黑色木簪,一副随时防御又能随时进攻的样子。
只见牢笼之外的空地上新堆了一具尸骨,看外形,是一名人修的,而且骨头莹白有光泽,应该刚死不久。
慕言疑惑,用神识细细密密地扫过每处角落,除了这具尸骨之外别无其它异样。
起身走到石台边缘,慕言将手中的木簪又插回了发间,视线一块一块地划过那堆骨头,然后停在尸骨碎成破布的衣襟处,那里还能勉强看出刺绣了两个字。
“崇...天?”
无论是名为崇天的人还是门派,慕言都未曾听说过,这人修是误闯了锁妖塔,还是被那群妖物玩闹出来的恶作剧?抑或两者皆有?
除去刚开始进塔的几百年里,后面这些年那些大妖已经很少找他的麻烦了,毕竟即使有仇,打架打多了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会腻,而且他也不好惹,最后谁会吃亏还不一定呢。
慕言盯着那具尸骨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理会。
几百年的时间里,怪事常常有,不差这一件。
锁链相碰叮铃作响,他重新坐回去,手指刚碰上划刻用的小石子,又一次地,他感觉到了身后强烈的视线,偏他转头去看,又什么都没发现。
几次三番,慕言将目光定在了水面之下,那里黑漆漆的,幽深寂静,一丝波澜都未生起过,盯着它总会让人想起落入其中痛苦挣扎的窘态。
两手牢牢撑在石台边缘,慕言谨慎地探出了小半上身,冰冷的湖面映出一张鬼面和没被破烂衣衫遮住的赤裸领口,肩膀上的头发随他的动作落入水中,惊起一丝涟漪,慕言想他找到了那道目光的源头。
两手捧着手心悄无声息地伸到水面之下,那条全身墨黑的小鱼温顺地待在临近水面的地方,明知他想把它捞起来,竟然主动游动两步,落入他手心的范围。
鬼面下的嘴角不禁勾了勾,慕言连水带鱼捧出一个圆形的水球,只有一节中指一般大的小鱼飘荡着轻如薄纱的鱼鳍,在水球里面静静注视着他。
“时间久了,这水里竟然还能长出你这样的小鱼。”慕言轻笑道。
这塔里妖气横溢,寻常生灵根本不敢靠近,他这一层只他一个,虽然没有强横的妖邪之气,但禁制颇深,这看起来像是开了灵智的小鱼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高兴,眼里的喜意明晃晃地露了出来,阎禅生透过鱼的视角看着他,想你也只有此时能高兴高兴,马上你就会连哭都哭不出来,
“今日我生辰,你特来庆贺,我许不了你好东西,就拿一滴精血谢你来观礼。”慕言一边说一边掐破自己左手中指,挤出一滴精血落入水球当中,精血遇水不散。
阎禅生控制着鱼绕着那滴精血转了两圈,精血中灵力纯粹近乎仙体,可慕言如今看着与寻常修士并无不同,要说最大的不一样便是他身上的伤疤不见了。
之前全身各处都是被人刺字一样留下的各种疤痕,此时露出来的肌肤光洁细嫩,白璧无暇,倒是他还是与以前一样不爱摘面具。
慕言见它不理那滴血只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失落,“不喜欢吗?可我只有这个。”
阎禅生回身对着精血又看了几眼,张嘴像吞虾米一样将它吞了,吃完立刻长大了一圈,鱼鳍也变得更加轻薄透亮了些。
这塔里不知多少妖惦记他这一身血肉,他倒好,知道自己血肉值钱,还真大方,给最纯的精血。
慕言将手指伸进水球轻轻抚摸它软和的鱼鳍,指尖擦过它的鱼身,鱼在活着的时候,表面的鳞片其实并没有那么硬,也没有那么冷。
阎禅生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是罪都之内,那条鱼是他捡了水底的一具妖骨凝聚煞气长成的,弱小丑陋得很,也就慕言能看上眼。
现已至午夜十分,地上昏迷的三四个祭神者也不见有人来将他们拉回去,这倒是方便了阎禅生。
他们都被他侵入过识海,虽说侵入的主要是神的神志,但身体是他们自己的,总会留下一两丝他的气息。
他们现在识海大伤,意识处于混沌之中,最容易受人控制。
阎禅生几乎将他体内冰冷沉寂、玄黑而混沌的妖气凝练成实质聚集在指尖,犹如翻滚着浓黑烟气的岩浆,刺激得整座屏障都隐隐闪过雷暴。
罪都内的邪物离屏障更远了些,唯独阎禅生对之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