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城永昌王府,后院靠近东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身穿一身破旧道袍的道士猫着腰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首先瞅了一眼门前那根白烛,见它还燃烧着不由松了一口气。
然后望向天边,那道琴箫合音后许久后他感觉到地面明显震了一下,还以为有体型大的邪物靠近,但这会儿又安安静静的,他侧耳细听,也没再听见什么异样的动静。
“师傅,那些傀尸又来了?”
他身后一个手拄膝盖同样弯着腰的人小声问道,眼睛同他一起看向外面。
傀尸便是被傀儡之术控制的尸体,洛云城的百姓绝大多数都变成了傀尸,而问话的人是这位道长的徒弟,长得高大挺拔,身上同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
“嘘——别吵。”何博才小声呵斥一句,盯着外面又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察觉任何动静,动作很轻地将门又合上了,转过身来摸着下巴沉思。
“诶你们说今儿可真是怪了,平日还有三四个傀尸来这院子里溜一圈,怎么今天一个没有?”
他长得矮胖,面相却稚嫩,上唇边还留着两溜比下巴稍长些的美须,拧眉思考时抬手装模作样地捋须,用劲儿大了,不小心把黏上去的胡子揪下来一片,手忙脚乱赶紧黏回去,尴尬地看了看自己三个徒弟。
三个徒弟已经很熟练地假装看不见了。
“师傅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他们不来不是好事吗?”另一个坐在窗边的徒弟不解道。
他正拿着蒲扇煽着小药炉熬药,窗户没开缝,相反还贴了防止气味泄露的隔绝符,所以屋子里有烟味,有药味,烟雾缭绕。
说话的两个徒弟是双生子,先开口的名叫何靖舒,后问话的名为何延年,虽说长得一样,但体型却有所差别,何靖舒是门派里的大弟子,身量比之身为师弟的何延年要高出半个头。
“他们不来自然是好的,但为师担心城中起了变化,而我们并不知晓。”何博才叹了口气道,回头又看了一眼门口,然后转头看向角落里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的一个估摸十岁的男童,他的脚边还坐卧着一只体型比他还要大的白狼狗。
这是他们前几日出外寻摸食物时搭救的一个小孩,也不知他是如何穿过那邪气四溢的鬼地方来到这洛阳城的,弄得全身上下都是伤。
“小孩儿,你来时可察觉外面有什么不对?”他问道。
那小孩不说话,只摇了摇头,说起来从救他起这小孩就一直保持沉默,也不看人,一张小脸死气沉沉的,只偶尔看一眼窗外。
“师傅,老夫人怕是块不行了。”何忆霜沉着眉开口道,她是门派里唯一一个女弟子,身量纤长,眉眼很是英气,打眼看去比之何博才更有几分风范。
话音刚落,屋子里常服侍老夫人的婢女便捂着嘴小声呜咽,守在一旁的小厮也都低下头跪在了老夫人的床边。
老夫人是永昌王府仅剩的主人家恭老太太,靠着她手里的一颗玉珠才护住一屋子的人勉强抵挡蛊虫的侵蚀,她本是身体康健之人,如今却昏睡在病床上脸色青白,进气多出气少。
何忆霜为她疏通体内淤堵的浊气,见她嘴唇蠕动,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便俯身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
“谨...儿......谨儿......我的谨儿......”
何忆霜微顿,面露不忍,叹了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师傅,若是再这样下去,老夫人凶多吉少,而且没了恭家人的血脉,那颗玉珠也会很快失去效力,就连我们也——”
她未尽之意所有人都明白,何博才愁眉不展,掏出袖子里的六枚铜钱颠了颠,“如此,便算上一卦,是吉是凶我们都得出去,就当为我们探个路吧。”
他们下山来此已经一年有余,永昌王府的人质朴淳善,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却公而忘私,爱民如子,将洛云城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他们师徒四人常在这里摆摊算卦,谋求生计,恭王府常会照顾他们生意,算起来他们少说受其照拂两三年了。
一年多之前,去往都城的王府女世子突然不知所踪,只派人带回来了她的贴身玉珠,也是从那时起洛云城许多百姓一夜间一病不起,后面更是发热致死。
永昌王爷起初以为是疫疾发作,为避免传染上更多的人便将城门关了,到处求医问药,他们师门也受其所托寻找解决的办法。
可到了最后,等洛云城彻底沦为巫蛊之人炼养蛊虫的地方,他们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针对永昌王府设的局。
“哎......”
何博才叹一口气,手握六枚铜钱向上一抛,等它们落到身前的位置时再伸手抓住,握在拳中谁也不清楚正反几何。
何博才感觉自己手心都出了汗,小心地将拳头伸到眼睛下面,盯着它就要缓缓打开,门外突然传来响动——
何博才一惊,手被吓得一抖,两枚铜钱掉到了地上,整个屋子里的人煞时噤声。
何博才稍微稳了稳心神,先不管外面的动静,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铜钱,再将手掌张开。
“一二三四五六,都是阳面,乾为天卦,困龙得水,吉。”他喃喃道,不禁喜上眉梢,急忙转身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慕言依照湛卢的指向来到这一偏僻小院,刚踏进来的时候并没什么不同,只是走到院子中央时就察觉出了异样,慕言左右看了一眼院子两侧的布局。
普通人家正门的朝向一般是正南,能保证阳光充足,而这座院子的正门朝向却是正北,大户人家建的住宅自有风水先生亲自看过,不该会出现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