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月没有责怪林如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阿姐,是不舒服吗?要不休息几天吧?”
巨大的愧疚和尖锐的痛楚几乎将她撕裂。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个木偶般,迟缓地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可笑
林如月显然被她的反应弄糊涂了,但少女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事物吸引。她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套璀璨夺目的赤金镶红宝头面,华贵异常,工艺繁复,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阿姐,快看,这头面是太子独独赠我的”
陈安仔细的看那头面,很是不错,只是太过于华贵。
“真不错”
陈安几乎是机械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她的目光落在那华美得近乎张扬的头面上,心脏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太子……这份“独独”的厚赐,在知晓未来的陈安眼中,不再是无上的荣宠,而是毒蛇吐出的信子,是引向未来那场毁灭性背叛的第一个诱饵。华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算计深渊。
“那当然,那可是太子赠予我的”
她小心地合上锦盒,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走吧,阿姐,不如爹娘该着急了”
“好”
陈安应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跟在林如月身后,脚步踩在坚实的宫道上,心却仿佛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看着前方那个蹦蹦跳跳、裙摆飞扬的纤细背影,看着她发间那支随着步伐摇曳的、象征着此刻无忧无虑的普通步摇,陈安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
掌心里,那枚来自未来、冰冷坚硬、作为时空密钥的金步摇,硌得她生疼。
“阿姐”
“姐姐”
林如月仿佛与记忆中的弟弟重影,她们一声声的喊着姐姐。
陈安流下了眼泪。
“阿姐……”
陈安呢喃道。
“我担不起这个称呼”
回到将军府,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宫墙内的浮华与潜在的危机。熟悉的庭院、嶙峋的假山、潺潺的流水,本该是令人心安的家园,此刻却像一张巨大而沉默的网,包裹着陈安无法言说的重压。
林如月抱着那锦盒,像只欢快的小鸟,径直朝着主院奔去,裙裾在青石板上旋开小小的花。“爹!娘!快看我得了什么宝贝!”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清晨的庭院里,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喜悦。
陈安却像被钉在了原地。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她脚边投下破碎的光斑,一如她此刻的心境。掌心里的金步摇冰冷依旧,那份坚硬的存在感,几乎要灼穿她的皮肉,直抵灵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另一个时空里火焰的焦灼味道和乱流尖啸的余音。
“阿姐……姐姐……”
林如月那一声声毫无保留的呼唤,与记忆中弟弟稚嫩而依赖的声音彻底重叠、融合。那声“阿姐”不再是轻飘飘的玩笑,而是林如月在毁灭边缘,用生命为她撕开生路时,最后的、最沉重的托付。那份纯粹的情谊,沉甸甸地压在陈安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我担不起这个称呼”
这句低语,被风吹散在庭院里。巨大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不再是那个冷眼旁观、视一切为虚幻任务的穿越者。林如月决绝的身影、化作光点消散前的微笑、指尖的冰冷……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她心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压抑住几乎冲喉而出的呜咽。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印记。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混合着痛悔、后怕和沉重责任的巨大冲击。
她就这样站在熟悉的庭院里,在阳光明媚的将军府清晨,像一个迷失在风暴中的旅人,无声地崩溃。过往的轻蔑与此刻的真相形成尖锐的对比,将她刺得体无完肤。那个她曾视为“纸片人”的傻丫头,用最惨烈的方式,让她明白了什么是真实的血肉,什么是沉甸甸的羁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带着露水凉意的晨风拂过,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脸上的泪痕被风干,留下紧绷的触感。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草木的清新也无法涤荡她胸口的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