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
她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元曦没了睡意,索性起来梳洗。
沐贵妃刚去不久,虽说皇帝特许在露华宫为贵妃设了灵堂,但毕竟皇后仍在,元曦也不能一直守在露华宫。
“昨日长春宫可有什么动作?”
细辛摇头:“这几日皇后都闭门不出,倒是难得的安分。”
贵妃病重以后,皇帝就几乎不再踏足长春宫,皇后那日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将皇帝请了过去并留下过夜,谁知半夜贵妃就突然去了,皇帝终究没能见到贵妃最后一面。
碍于此皇后才安分几日,以免皇帝迁怒。
不过想也知道,长春宫此时有多高兴。
说到此,竹苓颇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那日陛下本是陪着娘娘,长春宫来人说皇后心绞痛,将皇上请走,这样的手段,刚入宫的嫔妃只怕都嫌跌份不屑用了。”
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天真,一把年纪了还争什么宠,宫中日日新人换旧人,沐贵妃自入宫起便宠冠六宫,可这些年后宫中也没少添新人,三年一度的选秀更是次次不落。宫中的女子能活到今日的,哪个争的是情,都是为了家族,为了儿女,为了后半生荣华,只有她还妄想着少年结发夫妻,想要天子的情分。
“争了二十年,又能如何?便让她再安享几日皇后的尊荣吧,父皇想必,很快就会有决断。”
用过午膳,元曦前往露华宫为贵妃守灵。
到露华宫时,陈福正站在院中,见了她来忙行礼:“长公主来了,陛下正在里面陪娘娘说话呢,您快进去吧。”
元曦迟疑地看了一眼里面,道:“父皇既然在里面,本宫此时进去怕是不妥。”
陈福躬了躬腰,低声提点:“您可不同他人,您进去陛下只会高兴,在您同贵妃娘娘面前,陛下向来是不讲那些虚礼的。”
元曦点头谢过,独自提裙走了进去。
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并未发出声响,皇帝坐在灵柩旁,絮絮地说着什么。
元曦下意识止步,站在了帘帷后,刚好能听见皇帝的声音。
那夜皇帝听见贵妃薨逝的消息,赶来露华宫时,就见她躺在床榻上,阖着双眼,像是睡得正熟,穿着一身石榴裙,梳着南疆的发式。
他第一次见她,她就穿着这样一身红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一眼,就让他记在心上半辈子。
再后来,整整二十年,她换了名字收敛了张扬的眉眼,收起了肆意的笑,变得温婉得体,变成了后来的沐贵妃,也再没穿过红衣。袖口永远绣着一朵白花,像是在为谁守孝。
皇帝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当年的事,今日细想才发现,他从来没有忘。
殿中很安静,香炉里的烟一圈圈缓缓上升,弥散在屋中的每个角落,这是她素日最爱的香。
皇帝毫不避讳的将棺中女子的手握紧,像从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反复揉搓着。
“灵玉,你的手怎么又这么凉,可是殿中太冷了,朕让人将地龙再烧热些可好。你别睡了,起来陪朕说说话吧。”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谁。
“我一定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次在边关见你时,就喜欢上你了,我打听了你所有的事,可却连与你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总是远远看着你们,嫉妒他嫉妒得快要发狂。”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都二十年了,你还是忘不了谢翎吗,就这么狠心抛下朕去找他?就算你舍得我,可还有曦儿啊,曦儿她像你一样聪慧、漂亮,你还没有亲自给她挑个好夫婿,怎么能放心呢?”
皇帝的眼前有些模糊,有什么东西划过了他的脸,迅速滴落,没入明黄的衣袖。
他没料到眼前女子真的能决绝至此,为了谢翎连性命都能舍去。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她,才相守二十年,对他来说还是太少了。
这些年他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她想做的事也从不阻拦,可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发自肺腑的笑过一次。
沐灵玉,她连改的名字都同那个人有关。
灵玉,令羽,翎也。
谢翎当真是好命,被她记挂了一辈子。
这二十年是他偷来的福气,如今老天还是要收走了。
“灵玉,你放心好了,所有的事都会如你所愿,皇后对你做过的事,朕都会让她付出代价,曦儿朕也会照顾好的,朕会把她想要的都给她,她永远都会是大魏最尊贵的公主。”
“不管你愿不愿意,朕与你,必要生死都在一起,你是朕的,永远都是。”
元曦心里陡然一惊,听出了些端倪,却一时不敢细想。
父皇早就知道母妃的身世,甚至知道母妃心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母妃这些年所为,父皇又是否知晓呢?
她没有再听下去,而是悄然往后退了几步,故意弄出了些声响,才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