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望向秦风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情,沈鹏将军从未见过儿子用这样热切的眼神看过别人,那双漆黑的眸子中闪亮着揉碎的点点星光,那是一双同他的亡妻一模一样的眼睛。
在那一瞬间,沈鹏将军忽然思念起他的亡妻来。
“ 芸儿。” 沈鹏将军在心底喃喃念着亡妻的闺名。他是深爱着她的,她是他的初恋,他的此生挚爱,他的结发之妻。
如果他知道她的性情如此刚烈,容不得他们的爱情受半点玷污,他怎么也不会做出那件荒唐的事情来。他以为男人偶然逢场作戏,拈花惹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害得她服毒自尽。唉,悔之晚矣,那是他埋藏在心底永远的痛。
沈鹏将军的心柔软起来,脸上掠过一丝温柔的神色。但是,他重新望向秦风时,那抹柔情一闪而逝,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了,冷酷凶暴了。他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肌肉扭曲僵硬。
秦风的脊背上不知不觉滚过一阵冷汗,他其实从心底里害怕沈云飞的父亲,怕得要命。但是,转念之间,他挺直了腰杆,他连死都不怕,还有其它什么可畏惧的呢﹖
沈鹏将军带着嘲弄与羞辱地冷冷地笑了。他厉声地﹑刻薄地喊了出来﹕“ 将来,总有一天,你们肯定会后悔的。”
秦风摇摇头,坚定地说﹕“ 不会,我绝不后悔。”
沈云飞紧随着说道﹕“ 我也是,我的心意已决,永不后悔。”
秦风望向沈云飞的目光里有着深深的感动和柔情,几乎能把高山淹没。他们坚定地选择了彼此,成为今生的唯一,永不后悔。
“ 好吧,既然你们的心意已决,那么就去吧。”沈鹏将军转向沈云飞,脸上的表情风平浪静,点点头说﹕“ 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好。”
这次会面居然就这样和平地结束了,秦风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对着沈鹏将军鞠了一躬,然后肩并肩地转身离去。
沈鹏将军伫立着,久久地凝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忧伤之中,好似轻风乍起,吹过湖面,吹皱了一池青灰色的冷寂。他觉得已经失去儿子了,哪怕他再不舍,这个孩子终究还是离开他了。
魏燕玲从围屏后出来,走过来拉着丈夫的手,柔声说道:“ 他们已经走了。”
内心的忧伤与不舍如同乱麻般绞着他的心,他跌坐在沙发上,好久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魏燕玲温柔地抚摩着他的后背,劝慰着丈夫﹕“ 夫君,如果你苦苦逼迫云飞,只会伤了父子感情。在外界压力下,他们反而会团结一心,共同抵抗。时间长了,人心是会变的,到时候他们自己就会分手。咱们静观其变。”
“ 静观其变。” 沈鹏将军重复着这个词语,他同意,给他们一段时间,不战而降人之兵,是为上策。
年轻人,血气方刚,容易冲动,信誓旦旦,海枯石烂,永不变心,但最后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人﹖
事过境迁,喜新厌旧,这是人之常情。再强烈的感情,天长日久相处也会平淡下来。他同芸儿也曾经山盟海誓,他们还生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他不是也一样受不了外界美色的诱惑。
走出沈府大门,秦风放下心头的重担,轻轻感叹道:“ 他居然同意了。”
“ 人生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无论他同意与否,我们都要并肩携手一起走下去。” 沈云飞温和而坚定地说。
但是,沈云飞心底仍然有着沉重的担忧,他深知父亲的性格,哪会这样轻易地放过秦风﹖
“ 从明天起,我接送你上下班。”
父亲和继母回南京去了,沈府也出租给了一户官宦人家。秦风和沈云飞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轨迹。
1940年5月,日军进攻鄂北,豫南。局势越来越严峻,张自忠将军被日军包围之后,战死殉国。
1940年6月,日机空袭重庆。宜昌失守,四川省告危。孙东越自从离开上海去重庆后,就音讯皆无,生死不明。
生活继续向前,仿佛一江春水缓缓向东流,不舍昼夜。水面下却暗流涌动,不知在何时,就会掀起滔天巨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