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祝微林盯着楚凌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又气又想笑。
不过他今晚好像没动静，知道第二天祝微林才意识到，他好像没回家。
早餐群凉了几日，但这个早上他还是收到了杨铭泽带的早饭。
是豆沙包和豆浆。
“是这些吧，你昨晚说要我带的。”
祝微林：“？”
杨铭泽只是对他笑笑说：“趁热吃别浪费。”
楚凌较晚进班，这是他答应报答杨铭泽借宿替他打扫卫生。
一进后门正还看到祝微林往嘴里塞包子，心里石头落下。
排除送错人，祝微林心里也有个大概，但丢掉实在太难看，被人看到接受又拉不下脸。
何况是吃着吃着人来了……
……
但是这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冷战持续——直到下午的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大多是让学生集合跑跑操，做拉伸，然后就自由活动，有人选择羽毛球等，有人选择找个阴凉处玩卡牌，做作业，总之就是让学生多户外呆呆。
楚凌无心和同学打球，以怕伤到脸为由推卸，他以为祝微林会和往常一样找个地方写作业，却发现这人在和其他同学打羽毛球。
他这不是和同学相处挺好的吗？楚凌想。
他趁没人注意，在观众席偷偷拿校服外套蒙着头玩手机，以至于旁边有人来喝水都不知道。
一抬头吓一跳。
对方好像注意到他动静，往旁边看了一眼。
冤家路窄，面面相觑。
祝微林拧上瓶盖，默默站起身往左移了几个位置。
以尴尬结束的一场尴尬。
……
明天开始五一假，所以今天高一高二取消晚自习，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就能放学。
其实楚凌发现，在他没和祝微林交往的这段时间，这个人和班里同学关系并不差，他们班男生相对女生少一些，但跟其他文科班比还算平均，虽谈不上称兄道弟，但谈话交流都很自然。
他以为是祝微林在班里不是待遇才那样给自己定位，现在忽觉是自己错了。
祝微林面向和善，说话含蓄有礼，是他本身就好相处，不是因为自己开门见山似的热情拉拢距离，是因为对方从不拒绝。
他人缘这么好，至少比自己更擅交益友。
但楚凌觉得他真的要失去祝微林这个朋友，能和这么好的人绝交，也是他有本事。
话说他这几天也没好好吃饭了，毕竟脸疼心情不好糟蹋得难受，本来今天好了许多，晚饭说不定能多吃点，但不巧碰见祝微林说：“跟我交手，赢了原谅你。”
他奇怪祝微林怎么突然提这么幼稚的条件，所以也没答应：“我马上就有证据了。”
“我让你三招。”
这里是盖好一大半的新楼，也是他目睹祝微林被左于田欺负的楼，此处无监控，二楼也好遮挡。
“这就是你让我来这里的理由？”楚凌问。
“对，我觉得被那些不知道什么人操控着也很傻，但直接说和好又怕你觉得过意不去，一时之下就想了个这方法，你看可以吗？”
楚凌想了想，说：“行吧，但是别打脸。”
“行。”
祝微林果然如说的一般，让他很多，后来使出真功夫时楚凌明显感到吃力，他知道祝微林还在让他，但突然没了斗志。
然后被祝微林死抵在柱子上。
“停，我认输。”楚凌投降。
但祝微林不肯放过：“你没认真。”
他的确没用心，只是觉得这样无意义，不如把心里的憋屈在此说清，做个了断。
“我有话要说。”
楚凌顿了顿，刚才的疲惫让他一直喘气。
“我发誓，我承认，除了刚开始对你有点偏见，大概十月份后我再也没有过。”他尽力将时间精确，“我记得我有跟你说过，我和左文丰有过节，他打过我一顿，将我按地上踩的那种……”
他本不愿让外人知道这些，但也是没办法：“还是我认识的人在背后使唤，后来在班里他认出我，对我辱/骂精神霸/凌，说我爸早晚进去我妈出轨我迟早退学，你说我怎么不当面找他，可是我有那个能力吗，我们一家还要躲着外人……”
他声音最后有些颤抖，停顿几秒稳住情绪：“所以我厌恶他，厌恶跟他有关的一切，包括你。”
“我知道这样大错特错，我还记得我说过我挺喜欢你，不仅是第一眼你的相貌给了我印象，也是后来发现你和左文丰根本不一样，至少你不会欺软怕硬，不会打扰其他同学……”
他一直在架着祝微林的手，要打也得等他把话说完： “我很早想跟你做朋友的，但碍于左文丰所以从没接触过你。”
“这几天对方给你发的聊天记录前几张是我说的我承认，但也只有这些，后面全是假的，我不可能在和你玩的同时背后骂你，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我做不来，是他们故意冒充我，故意演来骗你，好让你离我远，因为他们早看我不顺眼。”
“还有Q/Q号，我那个号早就被盗了，不然我怎么只加你微信不要Q/Q。”
“我对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我不该不了解他人就进行贬低。可是祝微林，我现在是真在和你交朋友。”
即使戴着口罩，但楚凌的眼神骗不了人，他看着祝微林的眼睛，下定决心要把话说完：“你周日那晚给我看你的过去，说实话我很羡慕，羡慕你那些过去光彩，羡慕你交得益友，我也很……嫉妒。”
祝微林神情里闪过一丝不理解。
“刚开始我有点说不上来，看见你明朗我的确很高兴，但还是心里堵，后来我知道，因为这里面没有我。”
“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忽然觉得好疏远，我也想看看你是十七岁的高中生活，我小肚鸡肠，嫉妒你的原班同学，他们有更多和你在一起的年份，可我只有这几个月……”
他说着自己都嫌幼稚，多大人了还吃友情的醋：“除了合租还有我一个劲贴你，其实我们根本不熟对吧。我没遇见过那个主动的祝微林，从我认识到他时他就是为了学业赶脚，这两天我安慰过自己，至少看到了你的脆弱面，并且能给予你安慰。可是，可是……”
他目光已不在祝微林身上，即使看向天边也盖不住翻涌的泪，最后的声音都低哑：“可是认识我之前，你和左文丰不也是这样的吗？会不会也是一起回家的路上，他也会给你个拥抱，说几句安慰的话？”
“甚至即使他人不在了你还要帮他说话，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宁愿去相信那些聊天记录，就判定我背刺你，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夕阳的红不仅烧了天边的云，也将此刻眼尾的泪煮得滚烫，流在挨打的伤口像掉进高浓度的海，窒息，绝望。
“你还有好多值得的朋友，包括我们的前桌，包括班里的其他人，只是我正好在你失去左文丰这个陪伴的时候补上了，如果换成其他人，你还是会在他面前落泪并让对方捧着你的脸擦干的对吧。”
说了这么多话加上情绪悲伤使左脸的疼痛更加火辣 。
“你那时是有多恨我，才舍得下这么重的手。你说你后悔认识我，不想接触我，你说这点友谊无足轻重，可是祝同学，我是把你当真朋友的。”
他说完松开祝微林的手腕，这半个身子软靠在水泥柱，祝微林沉默不语，也放了他。
……
昨天应该交给老李的检讨已被过目，但八班有个历来的传统——上讲台念。
不过事先肯定是要经过当事人同意的。
离五一假放学还有十几分钟，班里依旧安静如鸡，班长离开位置往后走。
杨铭泽正做着习题，抬头拿资料时正好迎面走来一人，目光一眼竟漏了一秒呼吸，但即刻又装作没事人。
卓悦在楚凌桌边听下，也就是杨铭泽右后方，她弯腰低声说：“我听李老师说你要和另一位同学念反思，不知你们怎么看。”
楚凌停下手中笔，想了想，指向祝微林说：“你问他吧，我都行。”
他无所谓当众念不念，只是祝微林就不一定了。
卓悦往祝微林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走过去。
“祝同学，对于你和楚同学的检讨问题，按照班级习俗要上讲台念一遍以示自身过错，想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祝微林试着找出那份检讨，展开大致阅一遍，“这个……是每个犯错的人都要经历的吗？”
他有些试探。
“原则上是的，但如果当事人不同意也可以理解。”
祝微林认真想了想，还是上吧。
卓悦：“那好。”
接下来就是她走上台说个开场白。
但再次路过楚凌时，却被人拉了下。
“老大，”楚凌低声说，“我有点不想上了。”
“怎么了？”卓悦问他。
“就是我觉得，”楚凌揉了揉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觉得没必要，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也在老师那里保证过下不为例，要不我俩私下将检讨互换，这事就过去了，你看行吗？”
他突然改变想法，因为这样做的确没有任何意义，念了一遍祝微林就会原谅他了吗？不会。说不定更会记恨他。
他觉得无趣，也没了心思。
念检讨不强求，卓悦答应了他，但是还要跟祝微林转告一下。
他一直看着那边动静，听不清楚凌说了什么，只见班长点点头又折返他这里。
“不用念了，有机会你俩检讨互换道个歉就行，这样可以吗？”
祝微林心有疑惑又不好说，直接答应下来。
……
放学。
小长假的激动体现在每个人溢出心的欢呼雀跃里，即使高三假期不长，但两天半已经是谢天谢地。
楚凌一个人回的出租屋。
他路上没有着急，在学校站口等人流减少才上的车，出了地铁站也是慢慢悠悠。
进便利店顺便买了包香烟和打火机，出来路上摘下口罩，表面走得无所事事，实际手指已经熟练地挑开烟盒封纸，从中抽出一根香烟，顺势叼在嘴里。
打火机“咔嚓”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跃出，短暂的光亮后烟尾已经点燃。
楚凌将打火机塞回兜里，两指轻轻一夹，把烟从唇间取下，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动作自然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好久没来一根了，几个星期前挂在嘴边的戒烟计划以失败告终。
其实也没正式下决心过，只是那天碰巧撞见祝微林，一时语塞随口一说——不过有时也真的当过誓言。
算了，心情不好破戒了。
他走得慢，这附近住的人其实不多，抽了两根感觉散了不少味后，重新戴上口罩便进了楼。
越到楼层他走得越慢。
到最后一个拐角他再也没勇气登阶。
这么晚估计祝微林已经到家了。
楚凌看像窗外目光放空在很远的夜空，又收回来。
他有点思考今晚到底要不要回去。昨天没回家也不知道那个人知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又能怎样，一句搭理都没有。
楼梯道的感应灯灭了，他的思绪还没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