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解啊。
苏苏抻了懒腰,双手托腮,认真道,“你认为,气海不过只是仓库,即使被废,影响寿元,但仍有修补可能,且无关死生大事,自然不如神魂俱灭来得震颤。但,既然你是修者,本就是逆天而行,向前,临近登神,向后,等待死亡,既已踏上仙途,便再无第三条路,但你为何总是惦记灵台封印,气海被废,神魂俱灭这种死生祸事?这般贪生怕死瞻前顾后,如何成为剑修以一往无前以一敌百?”
“并非贪生怕死。”宗清临立即反驳,他也不知自己想要证明些什么,有些凌乱,“只是师尊曾言,我时有莽撞冲动,会惹祸事,凡事需再三思量,顾及后果。”
轻微的哼声如落水的雨滴分外清脆,“如果你自己也认为伸张正义主持公道是在引火烧身自掘坟墓,那我只能说你神宫之中的精神海该放放水了。”
宗清临讪讪地望着苏苏,是因他始终不肯拜师么?这位迷你版大能似乎对师尊青渊分外不满,但若是让他为了取悦苏苏而无视师尊,那是万万不能的。
苏苏瞅着宗清临尴尬的小眼神咂咂嘴,“啊行行行,你师尊说的对,他对你是极好的。”
阴阳怪气扑面而来,宗清临硬着头皮顶了回去,“自然,当年我濒死之际,幸得师尊相救,他将我从尘界引入仙途。拜入御雪宗后,更是悉心教导,丹药法器一应俱全,倾力供我修行。我曾有厄逆之子的传闻,就连我自己都信了。那些年多位同门不幸罹难,宗门上下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怨我惧我,唯有师尊坦言,是他在西北天境推行的多项变革举措,触碰了其他顶级势力的核心利益,这才引来灾祸,所谓厄逆之子,不过是无稽之谈……可,可我还是克死了他……”
苏苏瞅着耸耸鼻子变成兔子眼的宗清临,不由得揉揉眉心,长叹一气,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重新组织语言,“我没说青渊对你不好,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在培养剑修,而是在娇养公主。”
红色的薄雾从宗清临的眼底一路蔓延至脖颈,他恼怒嗔道,“你,你胡说什么啊!师尊才没有!他,他只是见我年幼蒙难,身体虚弱,所以才额外照顾些。”
“啊对对对,肉|体凡胎仍能一棍子将躯体力量极强以盾入道的师境盾修戳成豆腐花的你其实只是一朵需要被人怜惜的娇花。”
宗清临捂着耳朵,把自己埋成了一只鸵鸟。
苏苏耸耸肩,一脸严肃状,“宗清临,你以前能以一打十,那是因你天赋卓绝,只凭我口述传道,便能最短时间内掌控剑意,你才是万年难遇集剑心剑骨剑道剑意于一体的天生剑修,可你的剑途却出了大岔子。青渊或许对你很好,但就像绝世名剑,须经七炉熔炼,若未能磨出锋,又何能以剑为名?这还是你经得起消耗,换成别人,这花架子的功夫算可以直接废了,说得严重些,青渊对你的宠溺是误了你的仙途。”
“若我是你师尊,每日出剑一万八千次便是基本功,先于覆雪天阙中浸泡锻体,再于焚心血狱中炙烤炼魂,以深海巨兽筋骨血髓为食,等到躯体水火不容,百毒不侵,再把你扔进娑兰海里与无烬魔渊里的魔物斗上一斗。这般磨上三年,为你寻来仙门各家功法秘典,顺势修行,反向破招,七年八载的,地基算是打牢了,可以传授你绝世剑诀。这还只是功法一项,剑修自然要有本命灵剑,最好是自己亲手锻造,如那伶舟飞梦一般,走遍浮霆三界九境,寻天材地宝锻造灵剑,再寻秘法蕴养剑灵……啊,还有如何保养灵剑,讲究得很呢……”
宗清临默默地听着,面容有些惨然,他攥紧胸前的红绳,心如刀割,师尊才没有耽误他,可他想反驳都无以为继,直到苏苏补了最后一刀,彻底粉碎了他的愤懑。
“宗清临,若你当年随我修炼,以你资质,必然已经成皇。那可是剑皇,整个浮霆大陆一手可数,即便对上灵宗,仍能斩杀于剑下。若当日你有皇境修为,密氏岂敢复仇?他们怕是第一个夹着尾巴全族跑路,生怕你杀了族长之子犹未尽意,需得屠尽满门方可宽慰那些孤苦少女。即便倾全族之力复仇,浔溪崖上的那几个灵王灵皇,不过只是一盘脆瓜脆果,切他们都不用你出剑。还有御雪宗的掌门老头,不过宗境而已,若你为剑皇,你说要寻青渊,他敢不从?不从,便换一个掌门,又有何不可?”
“可你不是。”
“所以密氏欺你,青渊离你,宗门弃你。这便是你挥霍天资,沉湎舒宜的代价。”
宗清临沉默良久,他试图再挣扎一次,“浮霆大陆广袤无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是在西北天境都有无数能人异士,更何况还有灵王遍地走的中天境。在成为剑皇之前,我若不能谨慎行事,得罪了大能,引来灾祸,身死道陨事小,唯恐殃及亲故。”
苏苏冷声道,“宗清临,你还是认为是你冲动行事救了被密氏圈养的妇孺而导致青渊身陨?”
“不……当然不是因为救人。”
“那是因你为救人而杀了无恶不赦罄竹难书的密氏少主?你后悔了么?”
“当然不悔,他该死。”
“那你愧疚什么?你明明有一颗斩奸除恶济世苍生的心,为何总是要用条条框框缚住自己?”
面对苏苏咄咄逼人,宗清临双手捂住脸,哽咽出声,“我承受不了这颗苦果……但,若是时空回溯,我还是会杀了他。”
苏苏抬了抬下巴,三头身包子脸豆豆眼,却莫名有种不可直视的矜贵,“青渊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箫皇,所以你得谨小慎微,明明是纯善天正之举,却硬是描补成捅了大篓子。他兜不住你,但我可以,宗清临,重伤身陨算得了什么,哪怕你的魂体散成了一撮灰,我也能给你缝起来。”
宗清临呆愣愣地望着苏苏,他搓了搓通红的兔子眼,有些丧气又有些忧郁,仰视苏苏轻声道,“苏苏老师,你是在借题发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