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清临黑了脸,这老狐狸要不要看看他到底在说什么。
大约是感到有些冒犯,六尾狐狸又补充道,“没关心,你不愿意做炉|鼎,我们也不强做。”
宗清临:我谢谢您嘞。
“但是,像你这般登峰造极,若不用来做炉|鼎,简直就是世间缺憾呐。”
“炉|鼎对浮雪宫至关重要,其中阴阳调和之奥秘,非我等所能习得。”
“若您答应,事成以后,除了巨额报酬,还有我们覆雪天阙的妖情。”
宗清临瞥了眼晴空鹤,他已加入小妖们的狂欢,一屁|股墩在铜锅旁,抻着焦糖色的翅膀扇着风。
收回眼神,宗清临礼貌拒绝,“还是不了,谢谢前辈。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径直朝外走去。
老狐狸跟在宗清临身后,亦步亦趋,喋喋不休,走三步叨叨一句,走十步,强调一下,我真的没有在强迫你,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宗清临行至宫殿大门,一路上除了抵抗老狐狸的花式引诱,还额外观察了这座宫殿的风格与布局。
以冰心灵玉与素光神石打造,通体呈现冰蓝之色。但撇开材质与颜色,紧凑的院落布局、穿斗式架构、花草鸟兽的石雕,甚至还糅合了马头墙、吊脚楼等元素,使得这座浮雪宫看起来分外熟稔,宗清临不由得想起自己回不去的故乡霂国王都甘露城。
浅浅的惆怅环上心头,十二岁离开故土,如今已有十三年之久,当年本应在明界引路之人青渊见证下,断绝双亲,但青渊归来前,宗王府先遭至灭门,故未行大礼。
听闻皇朝覆灭,新君命人塑宗王夫妇金像以供祭拜,待此间事了,师父醒来,合该前往甘露城,正式跪别双亲。?
六尾长老见宗清临心意已决,倒也未强人所难,只是颇为遗憾地拱了拱手,将宗清临送出浮雪宫。
宗清临转身的瞬间,手上的指环突然闪起一点紫光。本以为是天火的灵识作祟,但那朵紫焱被突然闪过的紫光吓得近乎魂飞魄散,天火本源被撕扯得乱成一团,仿佛有幼童正哭得肝肠寸断。
师父醒了?
宗清临欣喜欲狂地握紧指环,沉声呼喊苏苏,但未有任何反应。宗清临有几分失落,旋即神情一凛,这紫光并非如同寻常那般温和亲近,反而有几分至高无上的冷漠与审视。
世界突然沉默,空间抖动扭曲,时间揉成线圈,他莫名有种感觉,整个浮霆九境都在战栗。
太剑学院内,浮云子手中的卷轴倏而滚落,摊开的丝绢上隐隐约约写着“灭门”“白月光”“黑化”等字眼,他拾起卷轴,目光灼灼,空中似乎有什么轻轻瞥了他一眼。
高山之巅,盘膝而坐的青袍道人睁开双眼,于棋盘上落下黑子,“方才……是你?”
棋盘对面,空无一物。
风吹动着道人的衣袍,他手执白子,又道,“不是你,那是它?”
空气陷入死寂,道人颦蹙着眉,良久,他悠悠道,“无妨。”
宗清临摸着指环,紫光一闪而过,一切归于平静,仿佛先前的诸多景象皆是错觉,只是某根弦突然被拧紧,有什么在不断催促自己务必回到浮雪宫。
难道是拂心草?宗清临挑眉,也对,来到覆雪天阙就是为了拂心草,浮雪宫又是冰渊老祖的住所,显然眼下是最好的机会。至于什么炉|鼎,宗清临咬咬牙,走一步看一步,师父的意见总不会错的。
宗清临转身拦下六尾老狐狸,殷切地表示,自己改主意了。
“前辈,我……可否先看看,再决定,是否作炉|鼎。”宗清临做足心理建设,说出某三个字后,感觉自己已经超脱。
“好好好。”老狐狸自然喜不胜喜,连忙拽着宗清临一路狂奔。
“前辈,您可知道哪里可以寻得拂心草?”宗清临适时提要求。
老狐狸途径某处绿化带时,顺爪拔了根野草塞进宗清临怀里,“给给给,还要啥?”
啊???
宗清临难以置信地握着那根比韭菜还绿的“大葱”,又瞅了瞅花圃里横七扭八嚣张跋扈的一群“大葱”,保险起见又问了遍,“前辈,这就是拂心草?”
老狐狸掏掏耳朵,“对啊。不就是那个魔息嘛,你可来对地方咯。”
老狐狸一路磕磕绊绊解释,宗清临这才明白,因大雪频频,极北冰渊扩张,魔息侵体的明界修士越来越多。大量人修潜入覆雪天阙寻找拂心草,本来浮雪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贪得无厌不知节制者甚多,他们将覆雪天阙外圈挖地遍地都是空洞,时不时就有小妖掉进洞里,然后跑到浮雪宫告状,浮雪宫老祖烦不胜烦,设了禁制,又把拂心草全部移栽到了浮雪宫。
若是离开浮雪宫,哪怕他翻遍覆雪天阙,也找不着一根草影。
万幸,得到了师父的提醒,本以为难于上青天的拂心草,就这样到手了。
老狐狸的神情警惕了几分,“说好的做炉|鼎,你可不能拿了东西就不干活了?”
宗清临的脸变得扭曲,五官试图起飞,虽说他是在盘算着待会儿如何跑路,但六尾狐狸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他只是说先看看情况在决定,咋就变成他同意了呢。还有,干……活?干什么活?啊?他不是去作炉|鼎么?炉|鼎也要干活么?被阴阳调和前,还得先被榨取一波廉价劳动力?还是说,此干非彼干,此活带引号?
乱七八糟的念头齐飞,宗清临恍恍惚惚地被六尾狐狸拖进了一处宫殿,轻纱飘飘,红烟缭绕,脂粉迎面扑来。
六尾狐狸“嘿嘿”笑着,把他往殿内一推,“去吧,看你的了!”旋即利索地关上殿门,隔绝一众扭头窥探的视线。
“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去吃肉吧。”
小妖吭哧吭哧挠挠头,“可是,六爷爷……棉花老头的徒儿刚进屋拜见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