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清临说的是大实话,任谁见过山谷之中的仙人之姿倾世之颜都不会再因美丽容颜而心生波澜。
苏苏吃了个瘪,不上不下,一时语塞。怎么说呢,他的容貌确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但貌美的狐狸擅长骗人本就是他随口胡诌,宗清临以此反驳,他倒是不好再驳斥了。想想原世界线中容千凝疯狂而血腥的屠戮,苏苏就一阵发愁,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思百转千回,巴掌小人越想越烦,豆豆眼瞪着宗清临,自以为冷漠高傲地从鼻子里捏了个“哼”。
“好啦好啦,师父别生气啦,我保证,和容千凝打交道一定提起十二分精神。”
宗清临将问仙弦引至晏清的房间,提及剑意影响了星运需要调换房间,其他几人爽快地同意了,只是容千凝方才已卸了包裹铺了毯子,正与麦光大眼瞪小眼狐式交流中,麦光大约是有些不舍这位本家少主,揪着人家麻花辫不松爪。
容千凝有些为难道,“那我晚点儿再过去,劳烦剑尊给我留门。”
“好说。”宗清临笑得风度翩翩。
一手推开房门,宗清临温柔含蓄的笑顿时凝固,掌心寒风覆于门上画下禁制。
“师父。”
一直闭眼朝天的苏苏听见宗清临语气中的冷硬,立即睁眼,向窗边看去,一只头戴红巾身着红衣的毛丝鼠,朝着宗清临拱了拱爪,接着张开了不见齿舌的嘴。
“再问:有一青年,出身世家,天资斐然,却与身负厄逆之体的灭世灾星沆瀣相合,最终烈火焚身三体皆灭,这位青年犯了什么罪?”
宗清临瞳孔剧震。自甘露城至御雪宗再到太剑学院,厄逆之体的名号如影随形,所到之处所见之人皆避之不及,唯一视他为挚友的同行者,唯有晏清。
可先前才与晏清见面,什么烈火焚身显然是子虚乌有。
灵台一鼓一吸沉闷地旋转,震得宗清临胸口麻木一片。他双眸如沉星坠落深海漩涡,以阴恻鬼魅的身姿闪至窗前,朝着奈落使者伸手一抓。
那只毛丝鼠却倏尔消失。宗清临面容一紧,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破裂声,回身看去又是一滩内脏髓液中爬起缩小了一号的奈落使者。
“答曰:第二罪,萤火之微妄自逆行天罡。”
宗清临毫不犹豫甩出翠玉竹支,刺向奈落使者,后者却停在原地,任由高速转动的利刃将其筋脉搅得稀碎 。
附着于竹支之上的剑意,本如玄兵利刃无坚不摧,现下却一头栽入了软弹绵密之中,黏腻的浆液在凛冽寒光上拉丝缠绕,强大的吸力牵引着它陷入粘稠的深处。
阴冷恶寒、晦暗邪欲,自八方涌来,攀附于利刃之上,密密麻麻啃噬着锐不可当的剑意。
宗清临脖颈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滴落,他双手握拳,猛地抽回竹支,却不料束缚吞噬着剑意的粘稠感突然消散。他对着空无一物之处使过了猛劲,猝不及防间连连后退几步。
下一刻,一掌之长的毛丝鼠再度出现。
“宗氏厄逆灾星,三罪其后,即是裁决之时,你当以死谢罪。”
宗清临恍如雷击,他的面容如骤然龟裂的冰,奈落使是受真言禁锢的推衍者,若此言并非陈述过往,而是预言未来……意味着在奈落使者推衍出的既定未来中,晏清注定经受烈火焚身而致躯体灵体魂体同灭。
可他本是天资卓绝家族和满的太剑大师兄,是棉皇浮云子最为重视的亲传弟子,正义公道,纯善自谦,他合该有着光明磊落灿烂明艳的一生,断然不是困死于烈火之中淬燃残魂。
但奈落使者从不言假。
宗清临转身,郑重地看向苏苏,“师父……推衍的命数,可否改变?”
苏苏双手交叠于身前,“若不可变,我又为何降临此世,收你为徒?”
宗清临缓缓舒了口气,满眼恳求,“是否可以理解为,奈落使者虽为推衍者,但只能基于当下演算未来,倘若当下生变,推衍出的命数也会随之而变。”
苏苏却侧身避开了他的眼神。
“师父……”
宗清临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悬了起来,小声问道,“不是这样么?”
那期期艾艾的目光着实令他不忍,苏苏沉吟道,“是。我清楚你因封锁灵台沦入尘世,手无缚鸡之力死于兽潮之中,表因在于灵台封锁,故以拂心草涤除魔息,助你重归道途,以此改变命数。于晏清,你想改变他的命运,但你可知道,他因何葬身烈火?何故三体湮灭?何时消亡世间?你并不知道,又如何抓住症结,扭转命数?”
宗清临沉默不言,他闭眸眉心皱起,良久,方才睁眼,面容已然平整为安定不惊,双眸之中一片清明,“我知道的,奈落使者已经将答案告诉了我。”
苏苏叹气,他知道宗清临的心结仍未真正化解,本想劝慰几句,却见门上禁制被人触动。
宗清临神色一凛,“是容千凝?他回来了?”
苏苏一眼瞄到那只毛丝鼠不仅没消失,甚至又炸了一次,肉沫与粘液突然歪歪扭扭地游走爬行,最终汨汨融入毛丝鼠的血红外衣中。
一根手指长的奈落使者似吸饱了血的肉虫,死死盯着宗清临,阴恻恻地咧开无舌无齿的口。
强烈的厌恶感逼上心头,宗清临几近欲呕,他几乎分不清这种情绪源于恶心还是自厌,但听见房门推动的瞬间,爆燃的杀意压制了一切,凌厉的剑意于其两指尖凝成近乎实体的飞剑,直直射|入奈落使者的咽喉。
顷刻间,奈落使者散为一团黑烟,宗清临却觉这一剑又落了空。
果然,他一转身,又瞧见血衣毛丝鼠挂在房门上,它的空口咧成了一条嘲弄的弧线,宗清临深深吸了口气,以梨花暴雨之式,洒出一把小飞剑,试图将奈落使者钉在原地,它却瞬闪至地面,七柄飞剑中的六柄扑了个空,齐齐扎在了房门上,第七柄似是切断了什么,只听见琳琅珠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宗清临瞥见滚落到脚边的红莲魄,嘴角抽搐不已,他心若死灰地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容千凝抓着散落的发尾,红着眼睛垂着嘴。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狐狸委屈巴巴地开口,先是手欠拽断了人家的紫藤,后又无故射断了人家的发带,中间还逼着人家卷着已经铺好的铺盖搬家,这等行径,何其可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