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不道被簇拥于舞台中间。
毒不道沉浸于自己精彩绝伦的表演。
毒不道的小可爱们兢兢业业地打鼓撞钟吹笛拨琴。
扭曲的笛音似被卡了脖子的土拨鼠,喑哑的气音一个一个往外吐,数不清的节肢卖力地搬动石弦,不成调的弦音如群蜂乱舞,敲击钟鼓的蝎子蟾蜍毫无节奏地乱敲滥撞,突兀的声响似丧钟催人毙命。
在场众人虽有修为傍身,但大多都面露苦色,不适地掩住双耳。
宗清临见那石鼓中探出的蝎子,石钟下蹿出的蟾蜍,石阮上横卧的蜈蚣,石笛外缠绕的白蛇,石瑟里爬出的蜘蛛,这番五毒俱全的场景,倒是让他起了几分探究之意。
与其他灵子登台即大方亮相不同,毒不道这要素过多的抽象表演,着实让人难以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是想展示从选取原材料到萃取毒物各项步骤的基本功底?还是想交流探讨在驭兽之道上的心得与技巧?或是想演绎一番对音乐的追求与向往以及个人修养?
宗清临细思一番后,排除了心中所有相对靠谱的答案,独独留下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但联想毒不道与雪方池的争锋相对,以及毒不道清奇的脑回路,这个答案又莫名有些合理。
因为雪方池的展示系在伶舟飞梦留下的兰烬剑痕基础上完成,所以他的展示也要与其他灵子展示相融,无论是团结友善的美好品质还是共融互通的辅助能力,总而言之,必须压雪方池一头。因此——
因为雪方池明里暗里贬低棠溪晏清,所以展示中要纳入晏清打磨的五尊石炉;又因为雪方池亲近闻人雅澜,所以展示中要多此一举地将毒物分成五个炉子以便模仿闻人雅澜的五炉成丹;还因为万兽山与小刀谷的绝对敌对关系,所以展示中必然要带上驭兽要素以表示对雪方池的厌恶与不满。
宗清临揉了揉眉心,这位毒宗少主还真是个人才,也是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拼拼凑凑出了这等零零碎碎的散装表演。
只是……宗清临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容千凝与问仙弦。前者的神情愈发亢奋,甚至激动难耐地搓着手指,而后者面无波澜,但口中默默念着冗长的咒语,飞速打出若干手诀。
他思忖片刻,对着容千凝拂了拂手,容千凝乐颠颠地转过身,蹭到他的膝边,侧着身子抻着耳朵倾听。
宗清临沉了沉心神,凑过去低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容千凝似作无力状,上半身顺势伏在宗清临膝上。狐狸双手托腮,抬着头,亮晶晶的琥珀瞳中流光溢彩,他的双唇一张一翕,吐出的气息似冰原之上的月烬芙蕖,缠缠绵绵地蹭到宗清临的鼻翼间。
这气息似有几分熟稔,宗清临来不及细想,就见那狐狸“咯咯咯”笑了几声,说出了要人命的话,“当然是,调换签位啦。小弦子偷偷看过咯,你前一位是大剑山的木头,后一位是百花谷的板砖,这是什么签运呐。所以,小弦子他啊,把木头的签位和我的签位一换……咯咯咯。”
宗清临一时惊愕,愣了几息后,他的双眸寒光骤现,一把攥住容千凝的衣领,将对方从膝上拎起,“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若只是抹除浮珠中属于修士的烙印而直接交换浮珠重新搭建联系,似乎还有几分可行性,但以容千凝之意,再看问仙弦拨动的手诀,二人更像是准备直接调换两枚浮珠中的序号。
执法者监听八方,秘境外大能云集,众目睽睽之下,这如何得行?
但若真能成事,有这等能力,这二人目标难道仅仅只是调换浮珠?
宗清临的目光愈发危险,容千凝抿着唇,悄悄咽了咽口水,又眨了眨潋滟的眸子,他的手指似纤细柔软的紫藤,轻轻攀上宗清临手背上的青筋,而后捏着嗓子柔声道,“临郎,你好用力,人家家快喘不过气了。”
!!!
好糟糕的话。
宗清临似被雷劈了般呆若木鸡,下意识捏住了拇指上的指环,突然意识到师父还在沉眠,肩膀又稍稍松弛,缓了好一会儿,哆哆嗦嗦着将狐狸一把丢到一边,又不住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容千凝还想凑过来,被宗清临一手抵住了脸,“打住,你别说话。”
容千凝狐心不死,就着力道,脸贴掌心,悄悄吹了口气,又轻轻蹭了蹭。
宗清临再度雷劈,直接弹起身,迅速往外挪了数尺,红晕从手心一路蔓至脖颈,“你!你真是……不要……”
容千凝垂着唇角,眼尾有些湿漉漉的,“你别离那么远嘛,我悄悄告诉你啊。”
宗清临转过身,正襟危坐,冷淡道,“停,我不想知道了,别告诉我。”只是紧绷的后背暴露了他难以平复的心神。
容千凝眨了眨无辜的大眼,“那好吧,那我不说咯。”说罢,在唇间画了个叉。
两人未曾注意到,在他们身侧,几个呼吸间,问仙弦的身体陡然似水波搅动后质地不均的湖面,一瞬一瞬晃着流光与微波。
而此时,雪方池也意识到毒不道此行完全是在针对自己。这位端方雅致的贵公子,活了这么些年,也是头一回碰见如此赖皮脸的玩意儿,顿时间,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啊。雪方池思绪翩迁如是想到,随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他捂着唇,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血红,倒有几分病痨鬼的姿色。
“方……雪道友,可是旧疾犯了?”见雪方池咳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别石见侧身问道,“我这儿还有莫离草膏,先顶上试试?”
雪方池颤颤巍巍地点点头,从别石见手中接过拇指粗的翠绿玉管,搁置鼻间轻轻一吸,一根微不足道的根黑尖白的细毛顺着清凉飒爽的气流贯入雪方池的鼻间。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