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清临一时哭笑不得,这中气十足的骂骂咧咧,想来应无大碍。
“容道友,水下不宜久留,不如我们先上去,再说其他。”
容千凝并没有从对方身上下来的打算,他转而嗔怒道,“都与你同生共死了,还叫人家容道友。”
宗清临努力回想起容千凝先前付出的种种,咬咬牙,忍了,“千凝道友。”
“不要加道友。”
“千凝。”
“要喊阿凝。”
“容!千!凝!”
“诶,在呢在呢。”容千凝忙不迭回答,“走吧走吧,我准备好啦。”
宗清临忍无可忍,“那你先下来。”
容千凝歪了歪头,目光在自己圈住宗清临的手和腿上来回挪动,又相当不经意地扑棱扑棱了眼,刚想开口,宗清临一指抵住了他的唇,果断把人撕下来放置到一边,山海流云伞在他手中幻化成坠玉银簪,反手往容千凝头顶一戳。
容千凝摸着倒戳的簪子,皱着眉吃痛,望着宗清临的背影,随后又眉梢舒展,强行续上被阻止的嘤嘤之语,“原来还是心疼阿凝,临郎真是温柔……呢。”
听到前半句,宗清临拉平微垂,神色郁郁,想着这狐狸反正没大碍,扔水里算了,然而却听见容千凝刻意掐过的声音越发微弱,他迅疾转身,一手捞住身体瘫软摇摇欲坠的容千凝。
“容千凝?容千凝!”
宗清临瞳孔骤缩,揽住容千凝的腰部的五指竟然恍若无物地陷了进去,又垂眸瞥见对方露出袖口的手指逐渐透明,仿佛衣袍之下,藏着的是一团空气。
容千凝费力地睁开迷蒙的双眼,对着宗清临露出了苦涩的笑,“我这次,可能真的,不太行了。临别之前,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你……你不要生气……算了,你可以生气,可以骂我,但是,不要不理我,更不要忘了我。”
宗清临不想听他的临别之言,翠玉竹支径直划开水面,引二人上行。容千凝却用姑且完好的一根小指勾了勾宗清临的手腕。
“你听我说完嘛。真的很重要……”容千凝苍白如冰的脸上竟然捏出了几分心虚,“嗯……你还记得那天伶舟飞梦一剑捅破了华庭么……当时,水泡撒得到处都是,呃……执法者拼拼凑凑了好久,都没复原,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容千凝的声音越发低微,他抿着唇,眼底泛着湿漉漉的红,下睫毛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最后一枚水泡,在我这儿。我只是想给执法者添点麻烦,但是吧,它,其实,还蛮好看的,五光十色,哈哈,我就顺手那么一摸,然后往头上一戴……”
宗清临握紧翠玉竹支的手微微一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容千凝,容千凝心虚至极地缩了缩脖子,小幅度摇了摇麻花辫,露出了藏在发间的水泡。
容千凝想说那么多水泡,只是摸走一个,没大事吧。
容千凝想说谁知道浮槎会被那群睿智弄得自我了断了呢。
容千凝想说后来忙着救人一不小心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毕竟他头上珠子那么多。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忧郁地醒了醒鼻子,颤抖着小声音,老老实实道,“对不起。”
宗清临的眼睑微动,他以流星赶月之势,一把扯下发间水泡,握于掌心,五指并起,水泡瞬间碾为齑尘。而后,又一言不发地揪住容千凝的衣袍继续向上游去。
容千凝的知道自己给宗清临惹了大麻烦,也不敢多说话,抬起手想抹一抹眼角,却只听见空气轻轻擦过了风。
宗清临冒出水面,只觉提拽容千凝的手感相当不对劲,并非拎着一件仙袍,而更像是,拎着的仙袍下,挂着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摸,神情一滞,难以相信过后深感无言以对。他从仙袍中摸出山海流云伞,于水面划开,卷起层层水浪,而后单手抱起仙袍,微步轻泛,踱至水岸。
晏清眨了眨酸涩的眼,遥远的水面,玄点飞驰而来,惊愕顿时化为狂喜,“麦麦你看,是清临!清临回来了!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
麦光靠在晏清背后,懒懒散散地把玩着头发,闻言,垂眸未抬,淡淡地回了句“哦”。
晏清察觉到他兴致缺缺,料想大约是陪自己在岸边枯坐了一夜有些困乏了,深感歉疚,“你先回云帐里休息一会儿,我等等清临。”
麦光未说好或不好,困倦地耷了耷眼皮,随后摇摇晃晃地向晏清胸前倾去。
“麦麦?”晏清摇了摇对方的身体,麦光却显得疲惫至极。
晏清顿时心慌不已,托起麦光疾速闪至云帐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