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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浅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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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时就看出蓝星是想拦住她的,其实立即就消气了,但也继续装得不服软:“那我偏偏不让你高兴,我才不走,就赖在家里气死你。”

蓝点被回忆逗乐了,“噗嗤”笑出声,对蓝星说道:“阿星,这梦要是是真的,如果我真不在了,那你现在的脸在整个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可要高兴点噢。”

蓝星失焦地远眺,幽暗的眼睛宛若水墨画里失误的一滴墨,死板的漆黑一团,毫无写意的境界。

她的嘴角慢慢收起来,过了许久,她又咧开嘴,撞了撞蓝星的胳膊。

“阿星,不过,还好你不哭。”

“站在那边的那位,哪里来的钥匙?怎么进来的?”

大门被重重地推开,伴着一声管理员的呵斥和钥匙打门的哐当响,吓了蓝点一跳。

蓝星懒得费口舌,敷衍道:“抱歉,我这就走。”

“没经过允许不能上来,不知道吗?你是哪床的家属?”

蓝星眼睛垂下来:“太平间的。”

“哎……算了算了。反正你之后也不来了吧。”管理员眯着眼睛抬头一望天,还是骂骂咧咧的语气,“云江这破天气,三月初就能晒成这样。”

话音落下,阳光像舞台上方突然打开的彩带球,毫无征兆地洒出来,落了满地,刺眼得令蓝点也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

这又是一个提醒她快醒来的图腾吗?

所以这一定是梦。她坚信。

蓝星回到太平间时,正好听到工作人员悄声地劝爸爸先带家人回家,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为难。

蓝星安静地走近他们,把手掌心落在妈妈的背上,唤道:“妈妈。”

妈妈依旧一派对任何人都有高度戒心的模样,即使那个人是和蓝点长得一模一样的蓝星,也不外如是:“别碰我。”

“回家吧,妈妈。”

妈妈没有理会。

他缓缓开口:“今天是星期三。阿点要吃番茄咖喱牛肉饭的。”

蓝点鼻子一酸,嘴角被苦笑牵起。她过去任性地把每周三定为番茄咖喱牛肉饭日,因为家里常吃,妈妈做这道菜做得极好。

妈妈听到后,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浸到深绿色的布上。

她的声音失掉力气,还带着一点又像漏气又像粗粝的“嘶”声。

“回家,我要给阿点做饭去。”

蓝点喜欢酸甜口,也喜欢番茄,妈妈做这道菜时会往里面放很多新鲜番茄,然后再加上番茄罐头和番茄酱,咖喱味和牛肉味被盖得几乎没有。

沉默地坐在餐桌上,妈妈矗立在灶台前,整个家只剩下厨房的炖煮声。

蓝点觉得这不像他们家了,便欢心雀跃地在妈妈旁边蹦来蹦去。

“闻起来真香呀,妈妈!”

“以前妈妈放五个番茄,今天放了六个呢!”

“妈妈,其实我一直想知道菜里放酱油和盐巴有什么区别?”

“妈妈,妈妈,妈妈。”

到后面蓝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重复念着“妈妈”,像故障的留声机,最后一声几乎是和叹气一起没电似地送出去。

“妈妈,你要是能听见我说话就好了。”

但家里还是只有那咕噜冒泡的炖煮声。

蓝点有一个小猪图案的陶瓷盘,专门用来周三吃番茄咖喱牛肉饭。妈妈依旧用这个小盘子给她盛饭。

妈妈端着小猪盘子走出厨房,看见饭桌旁的蓝星和爸爸,茫然了一下,眼圈开始红了。

“我的阿点呢?”

“我去哪里给我的阿点送饭呢?”

蓝点原是握着小猪盘子配套的小猪勺子,小尾巴似地走在妈妈后头,听到那话时,咬紧牙,逼着眼泪倒流,堵得喉头哽噎,苦得满口涩意。

爸爸站起来,把妈妈扶到桌子旁坐下,进去盛剩下的饭。他出来时,妈妈又在捂着脸流泪了。

爸爸的两手端了三碗米饭,见到这画面,便原地站定,偏过头去。他表情轻微地扭曲颤抖,眼眶里全是泪水,却硬是忍得额角和脖子的青筋凸起,也没有掉下来一滴。

蓝星也站起来,过去把爸爸手里的米饭接过,放在桌子上。

他再去厨房里把那一锅番茄咖喱牛肉端出来,拿了三双筷子和蓝点的小猪勺子。蓝点这时发现,自己手上的那根小猪勺子不见了。

蓝星重新又坐下,手机突然在他校服裤子口袋里颤抖,他接起来,对方说是顺丰快递,麻烦开门签收一下东西。

蓝点一下又高兴了,她知道赔给蓝星的球星收藏卡到了,蓝星看到后,总会高兴许多的。

前两天,她实在拗不过自己饱受谴责的良心,向爸爸妈妈索要了今年春节存的压岁钱——本来以为少吃两周午饭就能攒出买卡的钱,结果一搜居然要两千块。她瞬间觉得蓝星气她气得非常有道理。

原本她还盘算,蓝星收到后应该就会原谅她。那说明从明天起,她不会再迟到了,因为蓝星会每天早上叫她起床上学,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不过,那是原本。

在这个梦里不可能了。

蓝星一开门,快递员歪着头看贴在纸盒上的单子,笑着说:“请问是宇宙无敌臭阿星吗?”

蓝星一愣,沉滞住了。

快递员又问了一遍:“请问是宇宙无敌臭阿星吗?”

他彻底从家门口走出来,把门轻轻关上,黯然的回答这时才吐出:“是的。”

“麻烦签个名。”快递员心情很好,絮絮叨叨地说,“我明天就要辞职。我老家房子拆迁,我再也不干快递员了。这是我送的最后一单,你是我最后一个客户,正好给你沾点喜气。”

说罢,他一副慷慨的姿态拍了拍蓝星的左肩膀,接着摁了电梯离开了。

蓝星只是听着,没什么反应。快递员走后,他开始撕扯那个纸箱盒子,盒子被扯得稀巴烂,里面是被泡沫纸一圈圈裹着的卡片。

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东西了,颤抖地深呼吸,两个手肘一横,强行把胶带给拉断掉了,剥开泡沫纸,看见了那张在昏沉灯下闪着镭射光的卡片。

蓝星看了许久,把卡片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背一弯,整个人折断似的倒在地上。

他心如刀绞,痛感从每个骨头缝里陡然钻出,仿佛要把他赶尽杀绝,尤其是腰后的。蓝点走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的痛。不对,应该还要痛上千百倍。她说得没错,双胞胎有心灵感应。

他捂住嘴巴呜咽,到后面抑制不住地放声哀嚎,肺和气管里所有的空气压缩到要令他近乎窒息,喉间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突然间,他眼睛一黑,脑袋一白,就没了声音。

爸爸跑出来,睁大了眼睛,跪下摇了摇不省人事的蓝星。蓝星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爸爸立马打电话叫救护车。

蓝星躺在担架里时,仍旧紧握着那张卡片,别人怎么都无法把他的手掰开。

蓝点目睹了一切,却没有一起上救护车。

她把家里那堵墙上的照片,每一张都又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窗户在她还小的时候,被爸爸装了护栏,后面她长大了,不喜欢那种监狱式的窗户,就让爸爸拆掉了。

她爬上书桌,打算从这个窗子跳出去。

她需要坠落感,她需要回到现实,她需要一切都回到原点,她需要家人不再悲痛。

到此为止,全都够了,蓝点已经看不下去了。

她猛地拉开窗帘,摁下把手,把窗户往外推。

一只腿已经挂在窗边了,她正要迈另一只腿,对面邻居的客厅亮起,隔着落地窗帘发出朦胧的光,随后阳台的门被客厅里的人打开,风直接往客厅里灌,把窗帘吹得蓬起来,底部向内卷起,像骤然舒展盛开的蓝色风铃草。

蓝点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涂子录。

她没有功夫去在意为什么对面从未被打开过的阳台门今天被打开了,以及为什么出现的人会是她的班长涂子录。

她只是想回家,立刻回家,回到她真正的家,没有缺角和永远温馨快乐的家。

她的另一只腿也挂在的窗子上,涂子录端着一杯热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轻轻扫了一眼阳台外的景色,没有在蓝点这里有任何的停留。

一天下来,蓝点早就习惯了不被人看到和发觉,她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就等于不存在。涂子录看不到她也是正常的事情。

焦急回家的念头让她对他没有再有多余的思考了,脚尖往前一伸。

她看到的最后画面是涂子录杯子上的白气。

那几缕白气就如同火车头上的蒸汽,轰隆隆地把人送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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