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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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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真起来,回答得斩钉截铁。

涂子录去小区对街买麦当劳,蓝点和旺旺蹲在草坪边看蚂蚁搬家,边等他。

她不禁又想,如果就这么安逸地、无聊地在等待中……

“我回来了。”涂子录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打断了她开始四散的思绪。

她没有着急起身,轻声道:“班长,原来蚂蚁真的会搬起比自己重的东西。”

“你说什么。”

“我说——”

蓝点站起来看见涂子录穿着白色T恤衫,月下透净得像莹白的贝母,她刹那间定住了,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凝视他良久。

涂子录面色微动,蹲下来单手抱起旺旺,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才做的动作。

蓝点一拍脑袋:“我刚刚还在想,你怎么变得很不对劲,原来是因为平时见惯了校服版的你,现在穿日常的衣服,就显得很奇怪。”

“……行。”

俩人走在去小区花园的空石桌的路上,蓝点为了不让气氛太沉,便继续扯别的话来讲,讲屹耳刘讲班主任,讲社团讲数学课,讲蓝星讲妈妈爸爸。

这些令她哈哈大笑的趣事已经和不同的人讲过很多遍了,她依旧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涂子录尽量默着脸,却还是会忍不住笑。在他们上学期吵架前,也常如此,所以她知道他并不是出于教养或者无可应和后的尴尬选择。

而是因为他把她的话听得很认真。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涂子录好像都是唯一一个不会说“蓝点,安静点吧”的人。

她萌生一点感动。感动着多亏了这些回应,她那差点因死亡而死亡的幽默感正在复苏中。

涂子录将另一只手拿着的外送包装纸袋放在桌子上。

蓝点瞅到一小袋切片苹果,拿出来晃了晃:“你吃这么健康?”

“买给狗吃的。”

“拜托,是旺旺,人家有名字。你这么说话就好像在骂人一样。”

“它本名也不叫旺旺吧。”

“我要是喊你‘人’,这‘人’来‘人’去的不是又怪又不礼貌的嘛!有名字就叫名字啊,哪怕只是个短暂的名字。”

“但我也没听你叫我名字过,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叫‘班长’吗。”涂子录脱口而出。

蓝点怔住了,心道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吗,可仔细想想好像是有点什么,却也说不上来,于是心虚地低头,把纸袋里的汉堡、薯条、可乐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过了几秒,她瞧见涂子录好像在等回答一样,便摆摆手,语气大大咧咧道:“可是班长是尊称啊!表达了我对您的敬意和拥护,这哪里和‘人’和‘狗’一样。”

“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也不怎么在意。”

“那就好,‘班长’听起来多威风啊,你看嘛,如果是叫什么委员、什么课代表的,听上去都多少有点像小喽啰。但班长就不一样了,班长是大喽啰……哦不对,班长不是喽啰,班长、班长是……”

“吃饭吧。”

蓝点干笑着,才注意到涂子录买的不是她和他说的双层吉士汉堡,而是新品俄式红肠双鸡堡。

她丧气道:“两个俄式红肠双鸡堡?可我吃不出味道的,所以才要你买别的,我不是说了吗……”

涂子录“嗯”了声,就拆掉一个汉堡,自顾自地吃起来。

蓝点咽着口水,在心里偷想班长真的比想象中还残忍。

涂子录吃了半个,评价道:“千岛酱很浓,混杂着一点蔬菜,加上面包胚后和麦辣鸡腿堡的味道差不多。两个鸡排吃起来类似放大版的麦乐鸡块。至于红肠,就跟学校食堂里那家东北菜窗口送的小菜完全一样,不过更厚实些。”

蓝点听他的食评听得浮想联翩,已经能想象出具体是什么味道了。

然后他把另一个汉堡递给她:“可以试试。”

“我吃不出来啊……别耍我,我虽然脾气蛮好的,但是生气起来很可怕。”

“这次不一样,你试试。”

蓝点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细心咀嚼后发觉涂子录形容过的味道一层一层地出现,最后混杂在了一起,变得完整。

她心花怒放地说:“我真的可以吃出来了。”

说罢,她很不顾形象地张开大嘴享受,鼻尖不小心沾上了千岛酱都没发现。涂子录给她递了张纸,她也忽略了,眉开眼笑道:“世界上我第一喜欢的食物是我妈做的番茄咖喱牛肉饭,从此以后,我第二喜欢它。班长,你的超能力好厉害啊。”

涂子录微怔,咳了两声,把纸巾盖在她的脸上:“擦擦。”

她蒙着脸,闷笑一下,轻轻说道:“班长,谢谢你。”

蓝点讲完,揭开面巾纸,嬉皮笑脸地转头望向涂子录。

涂子录看她的眼神忽然夹杂着一种复杂难懂的情绪。蓝点多想读懂。

她莫名地就开始感到难过,为了能继续强撑着笑意,开启一个新话题:“班长,你听过一种说法吗——人如果做了十次坏事,就不配得到幸福。”

涂子录摇了摇头。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从一个我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几岁、从哪来的小女孩那里听来。

“这应该只是她的妈妈用来叫她乖乖听话的话,因为是她妈妈说的,所以我没有选择反驳。其实我特别想告诉她,幸福从来不存在配与不配,降临在谁头上,那就是谁的,这是一件不需要争取的东西,你妈妈讲那句话只是想骗你成为不惹祸的好孩子。

“在班长你这么用功的好学生面前,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特别恶心。但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人活着,运气成分远大于一切。大概很多人都有过很羡慕或者嫉妒别人的时候,但我没有,真的从来就没有过,如同天生不存在这种情绪一样。理由很简单——我对自己特别满意,对拥有的一切也特别满足,我没有更想成为的人,也没有更多想要的东西。而在成为这样的人的路上,我不费吹灰之力,不留一滴泪一滴汗。看吧,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幸福其实根本不需要努力。

“以至于,当你告诉我‘把所剩无几的时间花在重要的事情上’的时候,我根本是找不到到底哪些事情是能让现在的我特别渴望去做的。因为我对过去没有遗憾,我只有缺憾。我的缺憾是我没有未来。所以一定要说什么对我而言很重要,那就只有一件,生活,像过去每一天那样,尽力延长,好好生活。”

失策。

蓝点在这个话题里根本再也笑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大笑地拍着涂子录的肩膀:“不过,班长,像你一样成为一个努力的人是正确的。毕竟我就是因为太不努力了所以才死掉的。”

涂子录偏了下头:“什么?”

“太不努力啊——太不努力了,所以拖拖拉拉地熬夜还是没写完作业;太不努力了,所以没有按时起床;太不努力了,所以没有去挤公交车而是打的士;太不努力了,所以死掉了……”

蓝点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没有发现涂子录的下眼睑越来越红。

“你说得不对。”

“是对的。我认真想了很久了,就是这样的顺序,全部都是因为我自己没有赶上公车,没有赶上公车的原因是我没写完作业,没写完作业是因为……”

“不对。”涂子录打断道。

“是对的。你根本就……”蓝点“哗”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时她才发现他发红的下眼睑。

话语突然就卡在喉头说不出来了。她很想伸出手替涂子录揉揉眼睛。

对视许久,她还是什么都没做,慢慢地重新坐下。

“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在那之前的千千万万根稻草。”

“所以归根结底,你也在认同蓝星的想法吧,觉得他要是不和你闹别扭,如往常一样喊你起床上学,那么那天早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她脑袋里本来理得很清晰的线瞬间乱成麻,声音低低道:“我……我没有认同。”

“那为什么现在的你简直和蓝星一模一样?你们就那么想要替真正的凶手脱罪,恨不得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吗?”

蓝点像哑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其实她脑袋里的那团线既不能是乱的,也不需要是理顺的。

而是本就不该有。

蓝星没错,她也没错。

按部就班日复一日地生活的人从来都没错。

直到旺旺开始挠她的小腿,她才回神。

蓝点吸了吸鼻子,手指绕着旺旺的毛:“我是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门口捡到它的。它在那张颜色都掉完的旺旺广告海报下面,我下意识地随口对它“啧啧啧”地逗,它竟然转了个圈。然后,我每走一步路,它都会跟着走一步路。那天下午,我找了妈妈爸爸很久都没有找到,我想,也许它也等了主人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一刻的世界里,只有我和它能够互相理解,所以我想……听起来,好像确实是我把它拐走了。

“它是一只特别乖的小狗。我没办法把东西给它吃,它也不闹不急。我要去上学了,和它说要听话地呆在我们小区里等姐姐回来,它就真的没有离开小区。虽然它真的挺容易被拐跑的,毕竟我回来的时候,变成是你在带它。

“还是要把它送回家。它应该有一个很好的主人吧,或者是一堆很好的主人。就像我一样,我有很好的家人、朋友、同学。我想我依然可以做到和它互相理解,因为我们都很幸福,都有爱我们的人如此盼望着我们回家。”

“你是不是其实根本不想把旺旺还回去?”

很长的沉默后,涂子录开口问道。

蓝点的注意力故意不放在重点上,欣喜道:“啊!你叫它名字了!”

“我说——”

“我知道!”她着急得音量一下子升高,“别再提醒我是个内心阴暗的小偷了,我不想还,一点都不想还。因为只有旺旺无论什么时候都听得到我说话,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什么鬼岸半人,只有旺旺能真正意义上陪伴我,而不是我眼巴巴地贴上去却得不到任何回声,只有旺旺……”

她说得语无伦次,眼睛不停地眨,慌张地到处乱瞥。说到后面,她突然猜想涂子录此时看她的眼神一定只有两种,看疯子,或者,怜悯。她说不上来哪种更可怕。于是声量降低,低到不出声了便扣紧了肩膀,想把自己缩得小小的。

涂子录站了起来,蓝点看见他运动裤宽大的裤腿斜斜地被拉往一侧,不久后,果然响起刮风声,石桌上的食物包装纸也哗啦地被吹飞,旺旺快乐地跑去追。

这只调皮的小狗并不属于她,名字也是她随口杜撰出来的。

都走吧,走吧。

反正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人。

很轻很缓,她感到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还有我。”

涂子录的声音被风裹住,柔软地飘进蓝点的耳朵里。

她抬起头望向涂子录的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看疯子或者怜悯。

那是一种“我会和你站在一起”的眼神。

可是,她能从脑袋上的那只手的温度里得到力量,并作百分之百的笃定,自己一定没有解读错误。

“我困了,想睡觉。”

她揉着泪光闪烁的眼睛,冲涂子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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