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铸者看了他一眼，确认了他不会把救救车还给自己后，就摊开手掌，托起了医疗单位的双脚，让它踏实地踩在自己的掌心里，不必再借由乱蹬乱踹来稳住身体。

无果，禁闭转移了目标，打算从被他抓在手中的救护车口中获得一点讯息：“你知道你已经死了。”他用的是肯定句。

“是的，我知道我死了，我还知道是你这个败类杀了我。”救护车环起了双臂。

就在禁闭芯中警铃大作，打算给枪口蓄能的时候，它却打开了手臂，摊了摊，又继续说道：“不过不会吧，杀手，你还以为我是什么活的的东西吗？我不知道我的火种会去往何处，但和你说话的只是一道程序，一个余烬里面残留的代码模拟出的人格，我绝非我...”

它的身影逐渐模糊，塌缩，数不清的微小金属粒子开始向下坠落，直到彻底如流沙般弥散之前，它的最后一句话也传来，余音不散：

“...你的死期又在什么时候呢？”

阿沌的手掌空空如也，只有几点金属碎屑粘在了他的绷带上。

新铸者收回手，把断指上面的绷带解开，等到他把绑带揣进子空间里，已能够看到他的新手指完好无损的生长了出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看不出任何曾被中间截断过的痕迹。

小灰卡车只是看了一下，就神色如常的收回了目光。

如果他表现的恐惧，惊慌，那么禁闭芯中的愕然也许还会少上那么一点，但在夜晚静悄悄的舱室里，雇佣兵面对的是一个半点算不上正常的赛博坦人，不对，以他的诞生方式，算不算赛博坦人都两说。

过堂风穿过战舰开启的空气置换系统，呼呼的吹着，空气变得有些冷，好一会儿，阿沌的眼睛才眨一下。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禁闭看见了他平静而斐然的面孔。

从光学镜的弧度，再到整张面甲，他实在是像极了那早夭的领袖。高高在上，连随意间露出的虚无神情都像是早计量好了，只为从各个角度展现出神明的一角慈惩。

太像了。

...简直就像是亡灵重返。

无论对于世人的任何作为，他们都会一笑处之，因为从更久远的未来，从更高的维度来看，他们的挣扎不过昙花一现的笑话，一道转瞬而逝的浪花，一切都没有意义...

阿沌对室内笼罩下来的冰冷气氛一无所知，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他打算回充电床上睡觉了。

禁闭感觉到自己的杀心正蔓延升腾。

他不相信火种后世，不相信有全能全知的创世神在为每一个赛博坦人策划前路，观照，俯视着他们，他相信宇宙中奉行着的弱肉强食，强大哪怕赛博坦人，也不过是另一个更强大造主的造物，昆塔莎的出现契合了他的想法。

主要是对方也给的足够多。

观念之外，他不理解的东西也有很多。诸如信仰、一些无名的科技、某些种族里具有死又复生天赋的人...但那些都不重要，那些都无法危害到他自身，所以他不在乎，与他无关。

有些恶人行事肆意，手段残忍，或许也因为一点——他们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个神叨叨的家伙过来告诉他们：你以为死亡就是永远的消失了吗？不，那可不一定，我们的神正等着评判你呢，你做过的事祂都记得，只等着...

禁闭会照着那人的脑袋来上一枪。

他不喜欢感天尊，这并不是句全然的假话与真话，他不喜欢感天尊神明那般的居高临下，明明什么也做不到，却要为他们每个人悲怮。

他并不讨厌感天尊，因为感天尊就是那种会说“我会万万次救你”的神，他让坏人作恶事也没什么负罪感，有人兜底呢。

然后感天尊死了。

他的后代比他更像神，更神性也更平静，更“什么都不在乎”。

禁闭想让他改变表情。

这么说或许有点太委婉了，事实就是，他就是想要杀了他，把不理解的东西，不想要的神泯灭在萌芽之中。他不去想象他未来会成长成什么样子，也不想亲眼目睹。

一个职业杀手的杀心来的就是这么快。

要说禁闭唯一感到的惊讶的，还是他竟然先升起杀意，而不是直接就动手了。

杀有自愈能力的赛博坦人是件难事，禁闭并不急于一时。

他可以一点点来。

“把你的手伸出来。”

阿沌不明所以，禁闭让他伸手，他就递给了雇佣兵一只手，看着自己的指节又被刮了下来。

这次的部分比较小，出现的是一位霸天虎的士兵，禁闭不记得他的名字，但还记得自己给阿沌带回来了几颗霸天虎的火种，这个可能就是其中一颗对应的生前。

对方在落地的一瞬间就撒腿就跑，躲到了阿沌的身后，“感天尊”蹲下身，朝它被摔坏的胳膊吹了吹气，他好像很喜欢这些有生命的东西，在禁闭拿走救救车时，也通过肢体动作表达了直白的‘还来’。

这一次由于伤口较小的缘故，愈合的更快了。

没有绷带包裹，雇佣兵看的更清晰，阿沌指尖愈合的那刻，对方随之消散无踪，不知道是回归母体成为了一部分，还是感知到类似于“危险解除”，自动结束了这一阶段的使命。

“再来。”

这次禁闭直接走出门，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骑士长剑在手里。

多年以前，骑士王用剑尖抵在骑士们的肩头，为他们授予至高无上的荣耀，多年以后，这柄剑出现在了一个当之无愧的异端手中，他也将剑尖垂在了新铸者的肩头，搭在他脆弱的轴承和线缆上。

阿沌好像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知疼痛和恐惧却让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侧过肩膀，调整到了一个更适合对方发力的角度。

雇佣兵提起了剑，对准了新铸者的肩头，他升上了面罩，避免一会儿能量液直接溅进光学镜。

漆黑的夜晚，引颈受戮的人，高高举剑的刽子手，这一幕出现在一艘阴森恐怖的飞船上，只能说诡异的应景。

阿沌学着雇佣兵的样子，也合上了光学镜。

就在风声呼啸，剑刃即将落下的前一秒——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雪色的亮光在蔚蓝色的光学镜中凝聚成一点，电光火石之间，小卡车侧身闪开

伸手用力一把抓住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