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这种期待。”
“你相信的没错——毕竟那不算是假的,那也是他。”陶瑞尔揽过阿斯翠亚的肩膀,“‘我当然会对一个对我温柔的女孩温声细语’,莱戈拉斯是这么说的。”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知道——”阿斯翠亚贴近她的耳朵,“你不觉得他比以往更……更——”
“更暴躁了?当然了。”陶瑞尔拉开一段距离,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另一边的两人,“精灵也有个叛逆期的,有的精灵早些,有的精灵晚些,有的精灵——特别晚。”
或者有些精灵根本没有。
“那这么说,殿下是因为……”
“他的父亲,我们的国王,尊贵的瑟兰迪尔陛下。”
这片土地所有生灵都难以忍受的?
阿斯翠亚跟在队伍的最后,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那应该是两个人都有——不,两个人都没错。”
夜幕降临,加利安老师的书房落了锁,所以阿斯翠亚没法将书带去塔楼。她将断掉的弓拎了回来,这样才能在明天提醒嘉维尔——出队之前好好检查下自己的武器!
能把这把弓交给她,想必他自己的武器也是从不查看。不对,阿斯翠亚想起来,嘉维尔是更习惯使用精灵刀的——怪不得弓会断呢。
夜晚的时候,月光会透过开窗落进堡垒内。但只有在自己的房间时,阿斯翠亚才能确定那是纯粹的月光,而不是圣殿中的星光。
她将树枝从箭囊里抽出来,放到床下的箱子里——一枝、两枝、三枝……十三枝。不多不少,五年一枝。阿斯翠亚不禁扶额,“莱戈拉斯的记性啊……”
「不,莱戈拉斯殿下。」
镜子里的精灵直立着,却好像从没站直过一样。阿斯翠亚望向镜中自己的眼睛,却和从前一样什么也看不出。她的五官不曾变动,只是长大了一圈而已——眉依然是平直的,眼依旧是圆的。
温柔吗——是目光还是言语?
躲闪的目光算温柔吗?靠着人类喜欢的繁文缛节撑撑场面,用含糊不清的话避免出错,算温柔吗?听说浅薄的牙慧使傻瓜和聪明人同样受欺骗,可是一经试验,话里的水泡就爆破了。
她将双手慢慢抬起,抬到胸口的位置。月光落在手心,仿佛白宝石安静躺在那里……
阿斯翠亚能胜任吗?
从得知消息的第一刻,她就开始质问自己,以至于这件事嘉维尔也不知道。明明林地王国有那么多年长又智慧的精灵,明明有那么多歌声婉转的精灵,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沐浴着光明出生的孩子——
为什么冕下离开后,会是她来接任呢?
阿斯翠亚又看向桌上的匣子,“苏拉纳……”
林地王国的旧林路再次畅通,在无人知晓的夜晚,一队精灵骑着白马,朝海洋那头隐秘而又神圣的地方出发。
“来这,缪笛。”清晨的莱戈拉斯将树叶捧在手上,等着麋鹿过来将它们吃干净。
好脾气吗?
他偶尔和这个词是沾边的,但没想到在那群小精灵和阿斯翠亚的眼中,这成了他的特点——小精灵们长大后总会知道真相的(只要参加过试炼),可长大的阿斯翠亚还不知道。
或许也算是知道了。
那既然如此,是不是不会再称他“殿下”了?毕竟莱戈拉斯已经和陶瑞尔、嘉维尔一样有“缺点”了,不像瑟兰迪尔那样不近人情。
想到以后在阿斯翠亚的声调中,“莱戈拉斯”后面不会再跟着“殿下”这个词,他的心情好多了——因为大多数时候,身份都是和责任对等的。
“莱戈拉斯。”陶瑞尔从堡垒的阴影中走出,面上有罕见的深沉。
“怎么,边界出事了?”莱戈拉斯立刻提起警惕,似乎下一秒就要拎上弓箭,“还是旧林路的巨蛛——”
“都不是,是冕下。”陶瑞尔的严肃快要掩盖不住激动,“冕下离开了。”
“这我知道,我护送她离开密林的。”
“会有新的精灵接任!”
莱戈拉斯越来越糊涂了,陶瑞尔又不讨厌冕下,为什么对她的离开这么高兴?“不然呢?”
“阿斯翠亚。”陶瑞尔的表情里带着些得意,“你以后再要调侃就用不上人类的‘小姐’那一套了,直接叫阿斯翠亚冕下吧。”
精灵在愣神,手中的树叶也一片片掉落。即使陶瑞尔早就给了答案,但莱戈拉斯还是在思考,怎么才能将这两个词连在一起。
身份与责任总是对等的。
比起激动,莱戈拉斯要掩盖的或许是沉重——他大概,再见不到那种温柔,也再见不到阿斯翠亚的自由了……
可她从来就不自由。
圣殿依旧星光荡漾,蔓草生长却不敢肆意。阿斯翠亚和瑟兰迪尔对向站着,透过白宝石,她能看清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她有许多想问的,大大小小——大到,为什么冕下要选择她?小到,她离开后,那些红酒该怎么办才好?
无数的问题,但到了最后,阿斯翠亚只问:“陛下,我还可以对一切提问吗?”
“你会学到很多。”
答非所问。
阿斯翠亚抬起手,慢慢走向中央。她记得冕下兜帽下的那个吻,那样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上。那时,精灵第一次看见了那双眼睛——
空洞的灰,掺杂着病态的白。显然她的眼睛和瑟兰迪尔的面孔一样,曾经遭受过难以逆转的伤害。
冕下是看不见的,可现在她是冕下。
精灵闭上眼,指尖向前试探,最后触到一片冰凉。宝石似乎发出了震颤,又向外荡出一圈光芒。睁开眼时,瑟兰迪尔还是看着她,可却不止在看她。
阿斯翠亚心上压着的东西突然蒸发,这几日她从没感到这样的轻松。但还是隐隐有种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不就算件大事吗?
林地王国的书卷上会有所记载,第三纪元2890年,有一位精灵继任。
而精灵们不会知道的是——在遥远的西方境地,丰饶静谧的土地之上,一只刚出生的小霍比特人被赋予了“比尔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