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Ada吗。”
跑起来!
“到河谷城来找我,阿斯翠亚。”瑟兰迪尔看着水里捞出的精灵一路狂奔,比八条腿的巨蛛跑得还快,“别让我……说两次。”
那道身影直接消失在断墙后,似乎是跳下去。
“阿斯翠亚!”
“……是!”
瑟兰迪尔并不是多想对阿斯翠亚交代这些事,只是要他直面莱戈拉斯太过艰难。他想把心里打翻的情绪先收拾好,把那些忐忑、担忧、激动全都收回去,把想流的泪全部丢掉。
因为他是国王,他不能这样毫无保留……于是也经常会忘了,他是位父亲。只是位普通的父亲,将自己的孩子视若珍宝。
精灵王艰难地回过头来,直面让这个让他头痛心痛,却不能弃之不管的……傻子——莱戈拉斯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断墙。
他干嘛呢?
在瑟兰迪尔的眉间形成一道沟壑之前,莱戈拉斯终于看向了他。可惜这只精灵并不喜欢解读情绪,或者他读懂了一切,却选择避开:“我……不能回去了。”
虽然瑟兰迪尔对此早有预料,但不得不说——
他的孩子真的很会打破感动。
渡鸦岭下还有些半兽人残兵,都被瑟兰迪尔的近卫收拾干净。阿斯翠亚脚步飞快地飞快跑过战场,却在河谷城外慢了下来。
连桥上几乎无处落脚,胜利最初的欢呼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动天的哭泣。在层叠的尸体的包围下,她突然没有了快乐的道理。
哭声风一样钻进耳朵,阿斯翠亚沉默着,不忍去看。她绕过头发花白的妇人,掩面痛哭的男子,跌跌撞撞、不知所措的幼童……她将她抱起,那孩子突然开始大哭。
哦,她的湿衣服叫人难受。
“冕下,”医疗队的精灵突然在前方,他刚给地上的人类包扎好伤口,“我们的队伍在那边——”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广场。
“好……”阿斯翠亚频频点头,可这个孩子——
“我来。”
广场上燃着一处篝火,将周遭的空气烧得模糊。阿斯翠亚在火边坐下,村民好心地分给她一条毯子……温暖,温暖总是让人困倦,可在此刻这并不是真理。
胜负重伤的精灵在喊叫,石柱旁还有人在低声抽泣。她走过去抓紧他们的手,但这起到的支撑作用微乎其微。她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混着那些战死的精灵的名字,在哽咽中被一同道出。
永生的精灵们通常不理解死亡,所以真正地被迫面对死亡,就成为一种可怕的事情。
阿斯翠亚将左手从自己的心口移开,又去贴紧亡者的心脏。
“他的灵魂已经到达曼督斯,在那里没有战争和病痛,可以尽情歌唱。”她又将精灵的手握紧,“带他的身体回森林,保护好你的心……终有一日他会追随着你,再次回到这片土地。”
精灵艰难地点头,落泪变得无声无息。许久后,阿斯翠亚又走向另一边,却在途中被人拦住了去路——
苏拉纳?
“我忘了和你说,”他的额头上肿了个大包,像是被什么磕的,“嘉维尔也托我传话来着,昨天、前天——反正你知道是哪天。”
“嗯。”她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嘉维尔说他很抱歉,其实白色的衣服最好看了。”苏拉纳不带感情地传着话,“罗斯洛立安好多精灵都这么穿,回头他托——托谁做一条来着?”
真有他的。
阿斯翠亚心上的阴霾被扫清一大块,她对新上任的传令官说:“辛苦你啦。等回了林地王国,我亲自找他去说。”
“诶不用,”苏拉纳又一次叫住她,“嘉维尔来了啊,他就在芬伦大人的方阵。”
什么?
黑发精灵猛然回头,在明朗的天空下,传令官的脸不再真实。“他……不是在驻守边境吗?”
“道理上是这样,但——”
“不可能!”阿斯翠亚的声音变得尖细,“嘉维尔才不会违反军纪呢,你知道的啊,苏拉纳?”她用力皱着眉,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应。
“我、我……”
苏拉纳的肩膀被撞开,他看着她在广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战场上还有我们的战士,他们在……收拾。”
收拾尸体。
孤山战场尸横遍野,有不少精灵的身体被找回,整齐地排列在一边。另一侧矮小却高大的是矮人,而半兽人则是被堆叠成山,等待着一把火的燃尽。
“好啊嘉维尔,别让我抓住你。”阿斯翠亚握紧了拳头,“我一定、一定要把你的行为上报,让陛下好好的……”她抬头看去,那支忙碌着的精灵小队中,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嘉维尔?”好几只精灵转过头,却无人给予回应——怎么会这样呢?她咽了口口水,继续在战场穿梭,“嘉……维尔?嘉维尔!”
没有回应。
立在空地的中央,阿斯翠亚感觉头顶的太阳是如此灼热,心上的那根弦在渐渐收紧。她该离开了,只要现在离开,嘉维尔就藏在河谷城的某一个角落里。缪笛又不听他的话,他走不远的……
嘉维尔也没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藏。只要阿斯翠亚回去仔细找找,说不定就在哪个水缸里找到了呢?他就是这样的人啊,会时不时地从某个地方跳出来逗她笑。
这才是嘉维尔啊,嘉维尔就是这样的——
“冕下……他在这。”
精灵小心翼翼地回过头,黑色的泥土上,那金色的铠甲熠熠生辉。
这是谁?
不认识,阿斯翠亚一定不认识这只精灵。林地王国的居民那么多,她漏掉一两个也无可厚非——她快速走过去,像避免望着头顶的太阳一样,避免望着地上的精灵……
但是、但是不望着还是看见他,正如人看见太阳一样。
“节哀。”
她听到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