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莱戈拉斯抬起头,湛蓝的眼眸中火光跃动,“我们有一位女主持。”
“她真厉害,我也想做女主持。”
“我想也是。你会的。”他点点头,“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女孩干脆地答到:“哨笛,用来吹奏的,你们精灵大概不玩这个。但我家的羊群就喜欢听我吹,一听到声音,它们就都乖乖地顺着山坡下来了。”
莱戈拉斯没牧过羊,自然不知道用笛声唤回羊群是件多稀奇的事。但他能听懂个大概,那就是,山这头的羊群居然比他的音乐知识要广博——毕竟他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听起来它们比……它们很聪明。”精灵决定不将自己和羊群作比较,“尽管这和羊群并无关系,但你是否听说过这附近的一位游侠?”
“听说过,我们这人人都听说过,我们也听说了你。”女孩又咧开嘴笑了,“你倒不像传言里那样凶悍,也是,精灵总有股端起来的气质。”她并未给到莱戈拉斯任何有用的信息,就在火光的摇曳中翩然离去。
“欸,谁说那游侠跟羊群没关系呢?”挽着她手的男孩回头看向岩石,看向岩石上的一个人,“你去找找看吧,精灵。没准他就披着羊皮藏在哪儿,暗中观察着你呢——我听说有种人就能换皮,不知道他会不会。”
他说的是比翁一族,远在山的另一边。莱戈拉斯无奈地笑了笑,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挫败。没关系,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他是不会在找到那人之前就退回林地王国的。
他本无心和那位游侠进行什么决斗,但到了他迟迟不现身的现在,莱戈拉斯终于有了和他笔试两下的冲动。若是不能跟他在刀尖上分个胜负,精灵心里的怒气难以平息。
莱戈拉斯用力将精灵刀插入地面,锋利的开刃触及了深层的、潮湿的泥土。他交叠着双手,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羊群。它们被圈在一道不高的木栅栏里,要是矮人们的作战山羊,跃出这道藩篱就和跺跺脚一样简单,但对于这些被驯养的绵羊来说,可就难上加难了。
羊羔伸着舌头叫喊,又趴下身子企图从栏杆的缝隙里钻出来。一旁的羊群对这只欢快的成员视而不见,安详地在圈内的小小天地踱步,又在舒适的某一处跪坐下去。
精灵盯着那羊羔,它细长的脸和小鹿有些相像,只是通体的雪白是森林里的鹿没有的。那样显眼的颜色会将他们暴露给猎人,或是不怀好意的入侵者。失去保护的美丽,总是带着些诅咒色彩的。
月亮始终待在天上的某一处,冷冽的光线未曾偏移,但莱戈拉斯敏锐地察觉到,在那推高高摞起的干草垛边上,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篝火边的人群毫无察觉,而他瞬间提起警惕,将精灵刀重新握回手中。
当草垛颤动,光影回转偏移,一个看着有些古怪的人类从阴影里走出来,略显疲惫地半靠在干草上。他的身材高大,至少有六英尺六英寸,整个人被装在一件褐色的斗篷里,一双高筒皮靴露在外边。
右侧的衣服有一块凸起,那应该是武器的位置。莱戈拉斯见到那人隐藏在兜帽之下的半张脸,蜂蜜色里透着青色的胡茬,风吹日晒使得他的皮肤略显粗糙。一边垂下的黑发也沾满了泥土,像是刚经历一场战斗。
微风吹过,却没能掀起他的斗篷,那双眼睛一直藏在幕布之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可精灵十分确信,那人悄悄打量着自己,就像他目的明确地望着他一样。
突然,那男人从草垛上弹起,左手向后一抓,凭空从身后牵出匹黑马来。
不对劲。
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了莱戈拉斯,他迅速爬上背后的山坡,对着林子吹响口哨。嘶鸣声过后,赫伯踏着急切的步伐赶来,它的白色鬃毛在黑夜里晃动,甚是漂亮。
精灵始终盯着那古怪的男人,他立在黑马上,身姿挺拔。而他故意停在对面的矮丘,似乎是在等他追上。
莱戈拉斯隐约看见了,那是双灰色的眼睛。
马蹄踏过荒原的地面,扬起一阵尘土。但篝火前的人类还是毫无察觉,或者说,他们不愿去察觉。他们在这即将结束的夜晚,继续唱着自己的歌——
“Blue as the wings of a heron in the night.
“Like the rising of the tides on the shores of Isle Skye.
“They gleam evergreen, winds ’a whistling in the pines……”
星空在头顶照耀,吐出的气息在眼前凝结成一团白雾,阿斯翠亚放低了歌唱的声音,她得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免得哪个灌木丛里又窜出一个敌人来。嘉维尔的剑始终是寒冷的,却因尝到了半兽人的鲜血有了些许回温。
她等了许久了,等待着罗盘何时能够指引她渡河。
这一路上都充斥着鸟叫和流水的声响,她还见到些轻盈的蝴蝶,像是密林中的那群,只是尾部多了抹红。精灵的听力极好,阿斯翠亚能听见它们扇动翅膀,在河岸边带起一阵轻柔的风,不一会儿就吹到对岸去。
但渐渐地,这些响动都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退场。等精灵意识到的时候,只剩河流还在耳边喧闹——用喧闹一词并不合适,因为它像是被截断了水流,抽走了一半的生命,流动间透着一股无力。
这一定是渡河的绝佳位置了,河的对岸是一座望不见边际的森林,那森林的背后定是迷雾山脉。只是……阿斯翠亚不知从哪算起就进入了它的境地,这座森林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
和小时候望着幽暗密林的感觉一样,这座森林里的树木遮天蔽日,把容许人进入,或是引诱人进入的小道都藏在斑驳的光影之中。
她几乎感受不到这森林具有的生命,扑面而来的气息是那样古老又潮湿,像是浸在洪水中的书页,隐隐地透着某种不祥。
可阿斯翠亚还是渡过了河流,要是想到山的那边,这是必经之路。她又一次系紧了肩上的包裹,将索林托付的物件掖到腰带中去。阴云渐渐遮住了月光,河流那头有些莫名的响动。
不像是动物,却也不像是半兽人。这催促着景林快些进入眼前的森林,这对一个由木精灵们养大的孩子来说,是毫无疑问的安全领域。于是她向前走去,直到被水沾湿的衣摆全然没入阴影之中。
一片漆黑里,阿斯翠亚踩上一条粗壮的树根。她还没来得及将脚收回,头顶的枝叶便开始簌簌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