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儿攥着两枚石子,穿过迷离的云雾,走向了左侧的山坡。
杂石丛生的山坡上,一群小人横七竖八倒卧在地,一个个嘴巴大张,已无半点生息。
飘荡的烟云宛如素白的纱罗,轻轻袅袅向两旁散了开去。
一个男子盘腿坐在一方平滑的山岩上,眉目清朗,笑容和煦,如同二月细细的春风。
正是在密林扬长而去的皇甫余。
他的膝盖上,枕着不省人事的顾子期。
顾子宁红着一对眼睛冲过来,见此情景,举剑指向皇甫余,声嘶力竭地喝道:“邪恶妖人!你把少主怎么了?!”
“小修士,你莫急,他没事。”皇甫余云淡风轻地笑了,拿起身边的墨玉酒壶喝了一口,“我是不会害他的。”
顾子宁绷得如一张拉满弦的弓,死死盯住皇甫余,厉声问道:“这些鬼奴难道不是你的手下?你养了这么多鬼童子,能是什么好人!”
皇甫余愣了一瞬,朗然一笑。
“小修士,这可冤枉在下了。在下只有啼笑童子一个童儿,这些……不过是一群活尸罢了。”
顾子宁扫视着散落四处的小人尸,犹豫地问道:“是你杀了他们?”
“杀?”皇甫余不屑地笑了,“他们本来就不是活人,谈不上‘杀’字。”
顾子宁沉思片刻,神色稍微松懈下来。“你既然无心伤害我家少主,那……那就将他交给我吧。”
皇甫余低头凝视着昏睡中的顾子期,徐徐摇头,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你……!”顾子宁急得差点跳起来。
何欢儿冷眼旁观了一阵,开口问出了横亘心中的疑问:“侯爷,你与这位顾少主……是旧识?”
“这位姑娘眼力不错。”皇甫余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的脸,眼中没有丝毫鄙薄之意。
“胡说!”顾子宁终于跳起了脚,大声嚷着,“我神剑门的少主,怎会与你这种不入流的妖人有交往!不许你污蔑我家少主!你……”
一线阴霾从皇甫余的眼底掠过,刹那间,弥漫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顾子宁神色一变,不敢再说下去了。
皇甫余脸上又再度挂上了煦暖如春的笑容。
“小修士,在下要带顾少主去一个地方,你要不要跟来?”
“你……你要将他带去哪里?”
皇甫余扶起顾子期,笑道:“一处汤池。”
顾子宁又惊又惑,结结巴巴地问:“汤……汤池……?为……为何?”
何欢儿闻言,脑中立即浮现出一派旖旎香艳的春宫图景。她紧咬下唇,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传闻中风流不羁的鬼侯爷,竟然男女通吃!
她瞧了一眼顾子期,只见他脸色苍白,双唇微张,虚软无力地倚在皇甫余怀中,好似弱柳扶风,当真是勾人魂、摄人魄!
这个皇甫余,眼光真是一流……
“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对顾少主只有君子之谊,并无非分之想。”皇甫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眯起双眼盯住了她。
一双桃花眼,自含三分情。
顾子宁轻哼了一声。“君子……”
“此处不宜久留,二位请跟我来。”
顾子宁信不过皇甫余,接过顾子期背在身上,不住地回头观看他的情形,忧心忡忡地问:“少主他……这是怎么了?”
“中了尸虫。”皇甫余对着草丛中窸窸窣窣处甩过去一个手刀,一道白光射出,溅起一小团血雾,口中道了句,“恶心的东西!”
“尸虫?”顾子宁面色一白。
“这虫子是一种蛊,能操控死尸,这些鬼奴就是。”
何欢儿问道:“可是,顾少主是活人,为何也会中蛊?”
“他的伤口钻进了尸虫的卵,恐怕远不止一只。”皇甫余偏头望了一眼顾子期,轻叹一声,“神剑门少主果真不凡,尸虫入体,竟能抵住蛊毒,保全神志不散。要不然,此时我们三人就要跟顾少主刀兵相向了。”
顾子宁凝眉回想了一会儿,瞳仁大震。“莫非是……我为少主上药之时……”
“尸虫的卵遇热便会破茧而出,细小如飞尘,最喜鲜血腐肉。一旦进入身体,不出片刻,便能长为成虫,食人脑髓,灭人神志。”
顾子宁神色大骇,愣愣望着皇甫余,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小修士,你不必怕。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凡是毒物,俱有解药。这尸虫虽恶,但也并非无药可解。在下恰好知道一处所在,可驱出顾少主体内之虫。”
何欢儿恍然点头。“原来,侯爷说的汤池,是解毒之所啊。”
皇甫余泯然一笑,双手握住折扇,向她轻施了一礼。“抱歉,让姑娘失望了。”
何欢儿笑着还了一礼。“好说,好说。”
顾子宁脸上挂着泪花,懵懵地看着二人,满满一头雾水。
长夜已逝,但天色仍是灰蒙蒙的。
一行人奔走在一条草木丰茂的幽谷中,四下寂静无声,连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唔……”顾子期低吟一声,悬垂在顾子宁身前的手不住抖动。
“少主!这是……这是怎么了?”顾子宁慌张地看向皇甫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