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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为君消得人面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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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室的门已敞开,氤氲的水气从门中袅然散出,洞中弥漫着叶子的清香,细闻之下,夹杂着些许血腥之气。

“姑娘,你急着闯进来,可是有什么急事?”一个声音悠然飘了过来。

皇甫余正站在华丽的床榻跟前,隔着一层轻如烟云的纱幔,影影绰绰可见,榻上躺着一个人。

何欢儿站在洞门的石壁之间,指指洞外的顾子宁,又点点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我……小修士他……顾少主……我……我来看看。”

皇甫余桃花眼一弯,语调微微上扬。“姑娘,你倒是很关心顾少主。”

何欢儿咧嘴笑道:“顾少主这样的美郎君,谁不关心?”

“见色起意?”

皇甫余笑着瞥她一眼,向外走了几步,将文饰繁复华丽的一层厚锦帐垂下,严实地将床榻隔在了里面。

“尸虫已经驱出,顾少主伤了元气,得好好休息,调养一时。”

何欢儿暗自松了一口气,迈着大步来到大石前,在掩面痛哭的顾子宁对面,盘腿坐下了。

“小修士,你家少主不是没死吗?你哭什么?”

“少主他……受苦了!都怪我……!”顾子宁抓紧袍袖,手指关节泛出了青白色。

皇甫余踱了过来,悠闲地往大石上一卧,一只手臂支着头,另一只手抓着一把墨玉酒壶轻轻摇晃。

“顾少主性情隐忍,在下感佩不已。驱蛊之痛不亚于百虫噬体,换做旁人,必定是鬼哭狼叫,不成人声,而顾少主自始至终竟不曾有丝毫失态……啧啧,不愧是顾青旻指定的唯一继承人,心性之坚,绝非庸常之辈可比。”

皇甫余轻叹一声,又道:“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所受之苦,才更深更痛,着实令人不忍。”

他这番话一出,顾子宁的呜咽声又响亮起来。

皇甫余举起酒壶,从高处倾下玉浆,仰头喝下一口,而后对顾子宁说道:“小修士,你要是真仰慕你家少主,想一生追随他,学着他修无情道可远远不够。像你这样遇事哭鼻子,他只会拿你当孩子,不让你涉险,凡事挡在你前面。你得学着独当一面,才能一直站在他身边。”

他停了一下,又道:“小修士,这一回你跟顾少主来到离宫,可是你难得的机会。你明不明白?”

顾子宁抬起头,微微侧过头,怔怔望向皇甫余。

何欢儿笑道:“侯爷,看不出啊,你如此洞察世事人心,说出的话入情又入理。听君这一席话,十年不用读书。”

“这是自然……”皇甫余颇有几分自得之意,“在下乃前朝末年人氏,到如今已活了两百余年。虽说风流倜傥丝毫不减当年……”

何欢儿横插了一句:“内里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

皇甫余哑然半晌,口气中带了几分委屈。“姑娘这话……委实有些伤人了……”

何欢儿双手拄在身后,扬起下巴看着皇甫余。“这两百多年间,侯爷精进的不只是人情世故吧?”

“姑娘此话何意?”

“侯爷流连花丛两百余年,这采撷众芳的本事,也是独步天下首屈一指。区区手书一封,诸多闺阁名媛便不顾一切奔驰而至,历经牢狱之灾还对侯爷毫无怨言……这等本事,实在令小女子大开眼界。”

“过奖,过奖。与春宫门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侯爷谦虚了。”何欢儿双眼一眯,“我春宫门两位姐妹不就栽在了侯爷手上?”

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皇甫余。

皇甫余双腿一屈,坐直了身子,与何欢儿四目交接。

天地一片空寂,唯闻竹叶沙沙作响。

皇甫余唇边溢出一缕苦笑,摇头轻叹。“也罢,此事本也瞒不住的。有什么话,姑娘直说便是。”

“你与她二人相识于何年何月?”

“大约四五年前。”

冷欺花与烟困柳莫名其妙出现在春宫门的秋波湖,是一年多前……

也就是说,在入春宫门之前,她们就认识皇甫余。

“她们二人为何会来到山障?你与她们一直有联络?”

“此事说来话长。”皇甫余饮了一口酒,怅然道,“当年她们二人同为青楼花魁,以二女共侍闻名。在下慕名前去,一掷千金,包下了她姐妹二人,曾有过一段良辰共度的时光。唉……后来她二人容不下彼此,执意要在下择一而忠。在下无福消受,无奈之下,一走了之。”

“这二人对侯爷动了真情,把你看作了情郎。恩客虽可共用,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情郎又岂能共享?侯爷,你可是辜负了佳人一片心。”

皇甫余哑然一笑。“……在下岂是无情之人?在下不过是想共美罢了。”

“她们二人涉嫌杀人入了牢狱,不知被谁送到了春宫门,是你念旧情救了她们?”

“姑娘,在下对天发誓,从未踏入过黛藏山一步!”皇甫余深深地笑了,“毕竟,进入那座山的男子,都会变成阉人……在下爱女子如命,可不敢以身犯险。”

“真不是你?”

“真不是。”皇甫余闭目摇头,长叹一声,“在下听闻她二人被打成了死囚,因为顾念昔日双宿双栖的情分,曾前往死牢救她二人脱困,没想到……那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什么圈套?”

“在下与她二人断绝往来之后,她们不肯善罢甘休,便故意害死几名恩客,并密告了官府,嫁祸于在下,意图引在下出面,给她们评出一个高低上下……她们佯装入狱,又花光全部身家请了一名妖门中人,扮作狱卒守在牢中,只等在下自投罗网。”

他缓缓摇着墨玉酒壶,眉头深锁,明显是陷入了令人不快的经年回忆。

“那名妖人凶狠异常,在下没有防备,一入监牢便遭了毒手,负伤而走,险些丧命。在下侥幸逃得一死,愤恨之下,本想找她们寻仇,却听说她二人越狱而逃,去向不明。在下也无意赶尽杀绝,就将此事翻过了。”

“这么说……她们加入春宫门的事,你并不知情?”

皇甫余摇头。

“一个多月前,在下在金州城外偶遇她二人,才得知她们逃狱后一直在春宫门的黛藏山。没想到,时隔几年,她们仍旧执念未消,甫一重逢,便旧事重提,逼在下二女择一。在下实在怕了她们两个,只好东躲西藏。她二人已是今非昔比,在下为了甩开她们,吃了不少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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