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手指在桌面叩了叩,仿似弹奏着变了形状的唢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免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假使有能力者能够帮衬扶持,身处困顿中的人或许就不会一路行差踏错,直至走向穷途末路。”
“我在赌人的可能性,纤细的善意总会压过阴晦的邪恶。赌你们不会过早地放弃自己,两脚深陷于深井之下,仍留有往上爬的勇气。”
她嘴角攒出盈盈的笑,“你们甘心让我输吗?胜与负就攥在你们手里。”
放几名毛贼归去时,解裁春探问了李县令上任以来,青平县缉拿匪盗一事。风评居然不错。
他们抓住的那些路匪,都是这几个月从其他县城流窜出来。朝廷颁布下来的通缉令,到了地方,不出一周,就会被撕了榜,街坊邻居到菜市口看砍头。
李县令政绩无双,有口皆碑。
费清明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是孙师爷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百闻不如一见。”用完早餐的解裁春,用锦帕擦嘴,“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位李县令,看他这位父母官,是否如贼寇口中说的那般良心,以撑得起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赞誉。”
本次会晤,由费清明出面,与李县令交谈。解裁春全程不发一言,单观望着青天衙门的屋顶出神。
“竟有此事!”李县令一拍惊堂木,派遣差役去捉拿孙师爷,当面斥问。
年过六旬的孙师爷,与费清明对簿公堂。在李县令威厉的训斥声下跪伏,“小人知罪。”
老泪纵横的孙师爷,横眉冷对的李县令,事态发展流畅的像一出大快人心的戏剧,浓妆艳抹的戏子们都散场了,解裁春还没有入戏。
与费清明高谈阔论,慷慨陈词的李县令,纵把解裁春当做陪衬花瓶,仙婢美妾,也禁不住顺着她抬头眺望的方向,“姑娘你看了一下午,究竟看到些什么。”
“聚集了。”
“什么东西聚集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李县令揉揉眼,确定那地方空空如也。
“心黑的人,自然贪墨污眼,了不可见。”
“看来这位姑娘还是对我多有误会。”李县令苦笑。“诚然是我之过。是我聘用了孙正赐,致使他犯下大错。也是我有眼无珠,一番信任被白白辜负。”
解裁春并不与他多做争辩,她瞥着搭在李县令脖子上的手,“李大人是否时常感到腰肩酸痛,如负重物。有时两眼昏黑,一无所见。”
“被姑娘看出来了。”李县令抹着眼下深重的青影,“本官数十年如一日,夙夜不懈。身体每况愈下,怕再过不久就要退位让贤。”
“的确。”解裁春肯定他的后半句,牵起费清明的手,“我们走吧。”
“衙内清贫,区区之数。对两位恩公招待不周。吾心甚愧。”李县令在他们后面喊,“我会多招募几位官吏,下次绝不怠慢!”
解裁春回看着塞满县衙,掰断了胳膊腿,都要洒出来的无头鬼们,揽紧费清明的臂弯,“恰恰相反。太拥挤了。”
张员外家举办的喜宴定在一日之后,二人脚程快赶慢赶,行至张家庄,卡在了入门条件上——他们没有收到张员外家请帖。
解裁春用午饭的空档,费清明在张员外家附近绕了几圈,总结出看家护院的侍卫换班规律,洞察出府邸防守薄弱之处。
“薄弱之处?”听着同伴汇报的解裁春,停了筷子。她吞咽下口中香嫩流汁的红烧茄子,“我们是来登门道喜的,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习惯性以剑踏平、打压、覆灭的剑修费清明,寂寂悄悄。
“你该不会已经构思了一套完整的犯罪手法吧?”
费清明辩解,“我只是设想了一下,从正门攻入,再攻出,其中要花费多少精力和时间。”
希望这份攻入,不是踏着别人尸骨。
剑修的坏毛病。直来直往,从不弯折。
“很有干劲。值得表扬。”解裁春给费清明夹了一块桂花糕,“啊……”
她示范着张口,如同喂一个有待教化的孩童。
费清明忖度着那两根解裁春用来进食的筷子,神情比他平日打断别人的刀剑还要慎重。人犹豫再三,安慰自己母女连心,做娘亲的,自该对子女的饮食餐具毫无芥蒂。
他启唇,含住了那块杏色糕点。
倍觉赏心悦目的解裁春,不由得赞叹一句,秀色可餐。
她给费清明倒了几碗茶,二人凭栏对饮。
等到正式开宴,客似云来,他们两人趁着吹响的迎亲队伍,让费清明默不作声地混了进去。
费清明取下一身华贵的精金良玉,身着红艳艳的长袍,顺溜地混入行列。基于自身连城之璧的出挑身姿,还一朝混成了领头。
外观受限的解裁春,更换不了素色服装。假使非要强行塞入一堆红里,未免太过于扎眼。索性放弃了该计策,转而混进凤歌鸾舞的舞姬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