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拳头抵着下颚,似乎在思索她这话的可行性,思绪不由跑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强行挽尊:“何须下药这般费劲?”
说着,他面上与有荣焉,声线猛地拔高道:“他偷奸耍滑,睡到日上三竿荒废学业气走了先生,公子竟也不恼他,只吩咐他安心念书,念到公鸡打鸣方可休息,这家伙偷鸡不成蚀把米,自然是叫苦不迭!”
林妙生似乎可以想象出沈观那张春风拂面般的伪善面孔,神色温和地开口:“晚起不打紧,现下用功也不算晚,何时鸡鸣何时再休息罢。”
果真,她就说,就算沈观是朵绝世白莲花,莲芯也是黑的!
“喂,揭人不揭短!”邬祈拿折扇连连敲了几下桌案,那张昳丽非常的面容明显透露出不满,“先前谈论的难道不是这丫头大字都不识一个吗?”
林妙生乌珠泛着点笑意,闻言旋即耸了耸肩:“看吧,这下你教不成,他教也不成,到头来还不只能公子教我习字?”
即便她如今对沈观这朵黑心莲的手段心有余悸,由他教习,她指不定得吃多少苦,但事到如今,也只得莽上了。
邬祈插嘴道:“话说,你既不识字,如何学的医术?”
“不识字便不能学医?事到如今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吧,我这身医术乃是神仙祖宗托梦传授于我,我一觉醒来便有了这一身医术。”林妙生满嘴跑火车。
沈观等人非三岁稚童,自然不信她这番说辞,此人面上一副笑嘻嘻的自来熟模样,口风却颇紧,于自身隐私守口如瓶,惯常不显山不露水。
林妙生起身离座,扯着嘴角,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催促道:“谁动笔?尽快些,我待会儿还有事呢。”
萧煜同邬祈对视一眼,率先败下阵来,转身寻了笔墨纸砚在长案上铺陈开来。
万事俱备,只等林妙生开口。
林妙生踱步过来,虽看不懂本朝字体,却还是颇为好奇地凑了上来,张嘴就是一连串的药名,念起来同顺口溜似的:“川芎、丹参、没药、迷蒙花、蕲蛇、全蝎、乳香、透骨草、蜈蚣、草乌——”
常言道久病成医,萧煜终日照料沈观熬药用药琐事,于辨药一事上颇有几分见识,但凡与头疾沾边的药材无一不晓。
可林妙生报出的药方却令他万分摸不着头脑,药方中大大小小的十数味药材,就他知晓的五毒五占其三,更别说恶名远播的大毒草乌了,且余下几味药材中又有半数他听都不曾听说过。
萧煜咬牙,险些将笔一砸指责她用心险恶,余光却瞥到立在一旁邬祈收敛了笑容,那双奇诡沉静的乌珠下泛出点点幽光,隐隐透着点惊喜诧异。
邬祈平日虽一副笑闹混不吝的纨绔模样,萧煜却晓得,此人于医道上可谓实打实的疯子。
萧煜曾有一段时日对他很是瞧不上眼,皆因邬祈长久为沈观治病病情却毫无起色,他认为自家主子挑选年纪轻轻的邬祈治病之事极其荒谬,直至发生了那件事,萧煜才对他彻底改观。
城中曾有一富商之妻沉疴难起,富商与其妻情谊甚笃,听闻抚州有一位号称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圣手,于是倾尽大半家财请得这位老神医出手。
谁知老郎中脉诊后断言夫人药石无医,留下一副药方并嘱咐富商预备后事便草草离去。富商闻言大恸,亲自侍疾,他夫人仍是在服药两日后断了气。
富商无法,只得将夫人尸体下棺,由于当时正值炎夏,抚州天气潮热,富商唯恐夫人的尸体腐臭,决定于次日出殡落葬,而后抚州城便发生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诡事!
当送葬队伍敲敲打打,抬着棺材途径一处闹市之际,抬棺的伙计倏忽听见一阵模糊的指甲刮挠的刺耳声响,而后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而声音的来头正是盛着死人的棺材。
倘若只有一个伙计听见可推说是幻听,可不止抬棺的两个伙计,就连周边的行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面上尽皆露出惊诧之色。
抬棺的俩伙计更是连滚带爬跑出老远,任由棺材狠狠砸向地面。
因着棺材选用了上好的楠木,不至于一摔便纷纷散架,只是摔砸后便再也没人听见奇怪声响传出,周遭不乏有些胆大好奇的凑上前,这副棺材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却鲜有敢上手开棺验尸的。
那富商与神医听闻这一消息,匆忙赶往案发之地,神医担心自己声名受损,竟也不顾棺中人死活,一口咬定死人的鬼魂受到叨扰冲撞,当务之急是将死人入土为安。
富商则坚持开棺验尸,可开了棺,棺中之人却没有呼吸脉搏,众人啧啧称奇,认定是鬼魂作怪。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缓缓走出一人,他声称自己仰慕老郎中的医术已久,今日特来请教,想与老郎中做赌。
那老郎中笑呵呵地捋了捋花白长须,问他要做何赌。
那人笑道:“自然是赌棺中人是死是活了。”
在众人惊诧不已的目光中,他缓缓抬手直指老郎中的脑门,“赌注就用你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