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阁。
窗户半开,冲淡了房间里弥漫的浓重药味。桌上搁着只空碗,碗底沉着些许暗色的药渣。
阿飞安静地躺在床上,腕间血线已退,锁骨下已无红花痕迹。面色沉静,只是还没有醒。
“吱嘎”一声,门内门外人相见,门内人抱臂打量着门外人浑身狼狈不堪,小声惊呼:“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诶,快扶我一把。”宋雁归呲牙咧嘴地向对方伸手。方才为了能够从呆滞的沈浪面前潇洒地拂袖而去,她付出了太多。
“你怎么在这?王怜花呢?”
“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他。还有,你关心他做什么?”白天羽一脸古怪,语气隐隐流露出不满:“倒未见你关心我比试是输是赢。”
“何须我问?”她自床边坐下,一手习惯性搭上阿飞的脉,边道:“你若是输了,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你一开始便算到我会赢?”白天羽眉峰微挑,疑道。
“算?我可不会。”她摊手:“白兄对自己的实力莫非还不够自信?”
“你的神刀无敌,可比熊猫儿的功夫厉害多了!”她面上恭维之色愈盛,笑得灿烂:“怎么样?我此番投桃报李,白兄可还满意?”
她指了指他腰间的神磁葫芦:“看来猫兄还把这葫芦都一并送给了你,这把你稳赚不亏。”
“嗯……嗯?”白天羽回过味来,似笑非笑:“宋雁归,你不会告诉我,这就是你口中所谓,和以身相许分量相当的报答吧?”
宋雁归满目真诚,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场酣畅淋漓的刀客对决,这难道还不够?我以为白兄平生所求,莫过于此。”
“呵,白某平生所求……”白天羽兀自重复,饮尽杯中茶,不掩勃勃野心:“是神刀堂称霸武林,扫尽天下不公不义。”
宋雁归闻之,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对眼前这位朋友的脾性连日来多少有了些了解,只径直起身,往烛台处点蜡:“白兄,火太旺,当心或有焚身之险。”
白天羽目光灼灼,大氅下衣襟翻出胭脂印,露出隐藏在一贯散漫风流的表相下,作为一方势力之主霸道不加掩饰的态度:
“我志如此。我只问你,可愿站在我身边?”
他问宋雁归,言辞隐晦,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要求。
宋雁归闻言默然,她微微沉吟,神情在烛光里摇曳明灭。
白天羽望着她,他生得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兼之武功盖世,难逢敌手,虽薄幸风流,从不长情,却也引正邪两道无数女子垂青。加之他今日力挫昔日江湖第一游侠,堪称春风得意。
于是他有此问,此刻狭长的凤眼凝着满腹难诉柔肠。
他理解她的犹豫,欣赏她的性情和聪慧,因而他也愿意等她的答案——
一个肯定的答案。
宋雁归微微沉吟,心中掂量片刻,负手长叹了口气:“我对做江湖霸主实在没有兴趣,也不打算开宗立派。”
白天羽一愣:“什么?”
“也不打算再收徒,我只阿飞一个徒弟就够了。关门弟子,贵精不贵多。”她竖起一根手指,遗憾道:“我听明白了,你无非是想我传你武艺,助你更快实现抱负。可惜,你我终究少一段师徒缘分。”说完拍了拍他肩,以示安慰。
“……”她究竟在说什么,他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白天羽扶额,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希望你能站在我身边,不是以什么师徒身份,而是......”
“你难道想让我收你为义子?”
白天羽:“......”
她义正词严地拒绝,称自己不打算给人当妈,就是阿飞也不行。
说罢嘱他代为照顾阿飞,便留他一人黑着张脸,在屋里怀疑人生。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雁归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溜得比兔子都快,走到一处,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她抬眸——绯衣人眉眼含笑,衣襟微敞,斜倚独坐树上。斜飞入鬓的丹凤眼里凝着淡淡的醉意和讥嘲,睨眼视人,像是看透了人心。执酒痛饮,却又像在饮鸩止渴。
“这位朋友,看宋某的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