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想要问苏茗什么事?”赵语止的语气很平静,“苏茗不在这里,我参与了那篇小说的创作,或许我可以回答。”
钟思没有多想,点点头,坐在赵语止,很认真地向她提问:“我之前看到杂志上刊登了你们创作的这篇小说,第一章由苏茗所写,第二章由你所写,不知道这一说法是否有问题?”
赵语止应声解释:“其实两章的初稿都是由苏茗所写,我只不过是修改了最后的结局,写了第二章终稿的后半部分。”
“所以我看到的结局是你写的……”钟思沉思片刻,眼神小心翼翼,“请问女佣汉妮为何会是凶手?”
“在苏茗所写的初稿结局中,女佣汉妮也是凶手,不过是误杀,我只是更改了误杀这一结局,为汉妮增加了作案动机。”赵语止仔细回答完这一问题,心里有些奇怪,忍不住说出来,“钟先生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其实当时苏茗也问了她相似的问题,问她为何会选择让女佣汉妮成为凶手,苏茗想知道赵语止是根据前文描述的什么证据做出了结局的安排,这是在询问侦探的推理逻辑。
但在钟思的话音中,女佣汉妮仿佛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超越故事以外的情感和人生,钟思想知道的是凶手汉妮为何会做出杀害约翰这一选择。
“你说的没错,在第二章解密中,我的作案动机写得并不够清楚。”赵语止不自觉皱眉,“其实我对这个结局不太满意。”
如果是现在的她再更改这篇小说,她会为这篇小说写出全然不同的结局。
钟思轻轻笑了,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反而在为自己刚刚的话做解释,声音很温和:“你也是推理小说家,你应该知道,哪怕我们是作者本身,故事由我们创作,但其实不是我们选择了凶手,而是我们找出了凶手。”
赵语止神色微动。
“对于你来说,推理小说中的人就像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
见钟思点头,她不由得心想,她与苏茗共同完成的那篇小说是由三十年前的命案改编而成,小说中的人物都有现实中的原型,确实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钟思会产生这样的感想不足为奇。
“你读了苏茗与我合作写的那篇小说,感觉如何?”她忍不住问。
“感觉……很痛苦。”
她本以为钟思会从案件诡计或者逻辑来评价那篇小说,却没想到钟思竟然做出了这样形容情绪的评价。
她静静听钟思说完接下来的话。
“那些文字下面隐藏着浓烈的痛苦,让人读之动容。”
赵语止回想起钟思吃饭前在餐桌旁看的那本书籍。
“你果然很喜欢文学。”她缓缓开口,轻轻一笑,态度轻松许多,“钟先生比我想象中很不同。”
钟思眉眼温柔:“很多人都这么说。”
说完这句话,两人皆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关于前天晚上的命案,”赵语止主动提起此事,“就在刚刚我与克尔先生讨论过,我们认为凶手必须要在宴会这晚动手,这一定有所原因,或许凶手只有这一晚才能接触李庚易。关于这一点,钟先生是否有什么想法?”
钟思没有意识到对方话中的试探,凝神沉思片刻,摇摇头。
“我们三人的推理小说风格完全不同。我注意到,在进行推理的设定时,赵小姐你更加关注命案发生前的每一个细节和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克尔先生更倾向于从凶手的角度出发思考凶手为何会选择这种作案手法,而我更关注故事中的情感因素。”
“推理小说中的情感因素?”赵语止很不解。
在她看来,完成推理小说关键是理性和逻辑,她之前从未关注过推理小说中的情感。
“对,我倾向于体会凶杀案中隐藏的情感,”钟思的目光深沉许多,“现实中的案件有在诸多可能,但是推理小说中的案件不能太过天马行空。比如误杀这种情况在现实中会出现,但若是出现在推理小说中,以误杀作为小说的核心诡计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读者,也就很难写出优秀的小说,我想这也是赵小姐改变初稿结局的原因。”
赵语止点头。
“在我看来,推理小说要以情感为底色,”钟思的声音缓慢下来,“而我读到了隐藏在这篇小说当中汹涌难以遏制的情感。”
他察觉到赵语止的不解目光,轻声解释:“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那种情感或许是仇恨,或许是遗憾,或许是自责,也或许是害怕……有些人不理解为何这篇小说会成为远山家族的推理小说获奖作品,但这篇小说是特殊的。在这一方面我足够敏锐,我想应该是评奖人员在小说中读出了感情,而感情一向能够打动人心。”
仇恨、遗憾、自责、害怕……
赵语止很清楚,她在更改那篇小说时,心中没有出现以上任何一种情绪。如果钟思的感受没有错误,那么大概是苏茗在创作初稿倾注了这些情感。
而苏茗——
赵语止的手指不自觉抽搐一下。
苏茗的死亡或许与三十年前的案件有着深深的联系。
还有李庚易的死亡,是他选中了这篇小说,让小说获得了远山家族第一届推理小说评选大奖,也让这篇小说有了更大的影响力。
会不会他也体会出了这篇小说中隐藏的汹涌情感?
难道是有人不想让三十年前的命案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所以杀害了苏茗和李庚易,为了掩盖真相从而犯下了更多罪行。
可案件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远山家族早已不再过问这个案件,凶手自尽,警方也早已结案。如果有人在害怕,那么这人是在怕什么?
无论如何,三十年前李功彻被杀案一定隐藏着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