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凭借记忆里的方向狂奔了几步,可越跑,周围就越黑。
这一夜浓云压顶,星子都蜷缩在看不见的深空里,视线里越发模糊,耳边瑟瑟冷风却逐渐清晰。
风声好似女人的低嚎啜泣,陈希颤抖着顿住,掏出手机,只按亮了一瞬,手机便提示电量耗尽……关机了。
他现在连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如果能看见星星,陈希可以勉强找对方向,一直向南总能走到保护区的入口。如果有手机,他至少可以打个电话求助,然而此刻,他掏了掏空荡荡的大皮袄口袋,只摸出半包红塔山,和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的微光只燃了一瞬,就被寒风卷了个干净。
手指反复摩擦打火机的声音在风啸里越发刺耳,陈希磨得指腹生疼,最终只点燃了一支烟。
他得缓缓。
如今再后悔自己作死是没用的,陈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闪一闪的橘红光点里,他好似能看清周围环境的大致轮廓。
两侧山峦高耸入云,似乎渺无尽头,前方隐约有一条幽闭的谷道,他像个断翅的白鸟,就在这牢笼里,无处可逃。
陈希走了几步,烈烈风声里,耳边飘来忽远忽近的狼嚎,他没听错,是狼。
猎手的眼睛会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看不见,但有些东西可以。
理智告诉陈希要留在原地,他没走多远,剧组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来找他,他只要停下来……
但陈希停不下来,他只要顿住,狼嚎的声音就会靠近。
他抑不住地跑,直到那嚎叫再也听不见。
陈希低喘着蹲下去,烟嘴儿快被他咬烂了,寒风里再没有一点光。他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李涛的父亲,李庆二十几年前在这片高原草场的最后时刻,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也许他刚才拍戏的时候表现得不够淋漓尽致,如果他能有重拍的机会……
他被自己逗得发笑,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闪电从两座山峦间劈下来,他眼前亮了一瞬,脚下正有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陈希俯身摸了摸,直接坐下。
很累,心理上并不觉得有多远,但他的身体已经在抗议。这空气里的一切好似凝滞,时间在脑海中失去了明确的概念。
他开始数数,数到600时,陈希会打开相机看看时间,电子设备的背光会让他适应黑暗的双眼再次陷入困顿,于是陈希打开相机的次数越来越少。
如果能这样熬到天亮,总会有人找到他的吧?陈希想。
迷迷糊糊睁开眼,陈希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房间里不算黑,银亮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流泻而下,陈希有些冷,他蜷缩着身体,被子又拉紧了些。
他在家里。
在自己的床上,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陈希头昏脑涨,从床上缓缓坐起,竟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那熟悉的轮廓裹着浴巾进了门,闻人宇没开灯,可温柔的笑却在陈希眼中格外清晰。
“你醒了?”
“你怎么……”陈希话没出口,闻人宇已经俯身吻下来。
这个吻无比温柔,又无比冰冷。
他挣脱着想推开闻人宇,可年轻人就像高原里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川,压得他喘不过气,宽厚的手掌如冷刃爬上陈希柔软的脊背,每一次抚摸都让陈希痛到颤抖。
“陈希,陈希……”
熟悉的声音不停在陈希耳边唤他,陈希紧闭着眼,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桃子香味儿。
他用尽全力抱紧闻人宇,仿佛只要稍一松懈,怀里的人就要消失。
微黄的灯光刺得他眼睑微颤,陈希隐约眯着眼,他身体斜斜躺在车后座上,驾驶位上背影看不分明,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他。
“陈希,你不要睡,跟我说说话。”
那声音无比嘶哑,支离破碎得让人无法分辨,陈希说不出话。
都只是幻觉吗?他的小宇并没有回来,一切不过是他濒死的臆想。人生太短,说不定何时就会走到终点。
可到最后,他的小宇……也不过是幻觉里一个无法把捉的虚影。
陈希睁开眼时,他身边围着好几个人,徐天、李涛、葛聂,以及几个年轻演员。
病床上,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刺鼻,他恍然看着这些人由悲到喜的神色变化,才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陈希勉强挤出一个笑。
徐天就跟死了女朋友那天一样,对着陈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涛哥没说话,冷静地叫来医生,葛聂紧绷的神色松缓下来,几个年轻演员争相来找陈希说话,生怕陈希再闭上眼睛。
“那个,我想问下……”陈希一开口,周围立刻陷入安静。
“我是被谁送到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