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想跑。”岳华严说。
“…啊?”
陈肆被打横抱起来还被来回颠勺时连表情都空白了。他抓着岳华严的肩膀,声音都有点抖:“大哥……你知道我多重吗?”
“不到二百。”岳华严说着又颠了他两下,“还玩吗?”
“不玩了啊啊啊你别把我扔起来——我错了大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善恶到头终有报啊陈老四!注意表情管理啊我回头就把你p成表情包!”
“你提醒他干嘛!别搂着大哥脖子啊陈师傅!大哥你看这个是允许的吗?把他扒下来扔房顶上!”
“真坏啊这些人。”林望舒真情实感地道,说着注意到了玄关,“爸?你和陈叔总算回来了,钓到什么了啊一去一下午。”
“空军呗。”岳老先生喝着茶水幸灾乐祸,“瞪我干嘛,早告诉你俩今年那边河道被清理了,就不信邪……诶不是,你俩箱子里的是鳜鱼吗?怎么还有黑鱼……给我看看!你俩跑哪钓了不叫我?!”
吃过晚饭,老一辈们到楼下围桌打牌,年轻人们上楼打游戏。陈肆跟岳明荷还有林望舒组排,没玩多久满满就跑过来黏在他腿上撒娇,无奈之下把号交给了岳明竹,抱着满满带他去院子里玩。岳华严正在亭边坐着,看他蹲在台阶下给满满系扣子:“这么冷还出来玩?”
“我不怕冷,我想玩秋千。”满满挥了挥小拳头,“我答应叔叔了,玩一会儿就上楼去睡觉。”
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对“一会儿”的定义都挺久的,荡过秋千又去小城堡那边玩过家家,岳华严看着山下的城市夜景,耳边是随夜风传来的两个人一本正经的台词和零星的笑声,心说这人能和没自己腿高的小孩玩这么认真也是一种本事,不怪满满总爱黏着他。
他看着两个人终于玩够了回屋,楼上满满房间里的灯亮了一会儿又关上,透过落地窗看得见陈肆走下楼打开了电视,捧着杯热茶窝进了沙发里。他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件黑色修身的毛衣,显得那双手和侧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都白得有些耀眼。离得太远了,岳华严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电视里播放着什么节目,但他难得想去凑个热闹。
“大哥?”陈肆直到岳华严走到自己旁边才意识到他过来了。岳华严没脱外套,撑着沙发的扶手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去哪里?”
“陪我下山买包烟。”
岳家没人抽烟,自然没有香烟储备,陈肆思来想去把自己家里有烟这话咽回了肚子里。毕竟别墅区内不是没有超市,岳华严还是要拉着他下山。这倒也好,就当是饭后消消食了。从岳家这边下山的路有点陡,岳华严牵小孩一样拉着他的手往下走。陈肆有点夜盲,又没戴眼镜,只好顶着三百度的近视眼仔细分辨脚下,时不时还要让岳华严走慢点等他一下。岳华严倒是如履平地,要不是为了照顾陈肆的脚程,他估计早就走到山下了。
“大哥不用一直牵着我,一旦摔了会把你带倒的。”
“你可以试试。”
“……”陈肆想犯个贱,但一想到对方把自己拎手里抛来抛去跟玩儿似的,又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夜风习习,没有很凉,呼吸带出的白雾在路灯下也浅淡。陈肆很少能在生活中遇到比自己高壮的人,这会儿抓着岳华严的手不由自主地晃悠起来,有点怀念初中被老爸天天上下学接送的时光。
啊,当然不是说他高中就不被爸妈接送了,只是他的高中离家有几站路,老爸会开车接送他,他当然也就不能拽着爸爸的手去买鸡米花了。说起来,现在好像卖炸鸡柳的更多,为什么?记忆里明显是鸡米花比较好吃。
一路到了山下,岳华严已经把他松开了,陈肆还揪着对方的袖子,满脑子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东西。他们走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岳华严买完烟之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陈肆眨了眨眼,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巧克力脆皮雪糕掀掉脆皮后的牛奶内芯放到半化可以搭配魔芋结。”
“听上去是解辣用的。”岳华严说。
“是的!大哥怎么知道?”
“你说话比明荷他们有逻辑一些。”
很少有人能理解陈肆那个蹦来跳去的思维,但岳华严是真心觉得面前的人纯粹且好懂,像甜豆包一样直白的好看又好吃。陈肆买了些速食,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开始啃他的照烧鸡肉串和奶黄包。
“介意我抽烟吗?”
“介意。”陈肆说,“走一起会沾上烟味的。”
“不喜欢烟味?”
“很不喜欢,闻了会想吐。”
“那不抽了。”岳华严把烟盒收进了口袋里,“吃完我们就回去。”
“嗯。大哥要不要来两个?”
“要。”
奶黄包很软,热腾腾的,内馅流心,香甜可口。倒不是饿了,只是聚餐场合一般都不会吃很多,隔了几小时又走了一大段路,看见热乎乎的食物还是挺有食欲的。陈肆在吃喝这方面对自己向来很纵容,毕竟他其他欲望都挺淡薄,就食欲和网瘾比较重。
“妈和我说,你有在资助学生。”岳华严说,“怎么不是直接捐给山区,而是投资福利院?”
“唔,这个说来话长了。”陈肆咬着奶黄包,“起因还是我大学的时候和同学去石城玩,他手机被偷了。偷手机的人拒不承认也不归还,我们只好去警察局报案。我陪他去做笔录的时候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在抱着孩子哭,我以为是遇到了人贩子,后来从警察那里得知,那是石城近郊一家福利院的院长,领养那个孩子的人是个恋童癖,所幸发现及时,小孩半路就被警察救了回来。
“我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好人,大哥,我一般只会捐款给灾区,还要反复调查拿到捐款的慈善组织干不干人事儿。但我那天去那家福利院里看了,我没想到离城市那么近的福利院会破成那样。孩子们穿的衣服都很不合身,吃得也不怎么样,但每个人都在笑,年长的孩子在照顾年幼的,院长、老师和孩子们都穿着同样陈旧的衣服。他们生活得并不好,但每个人都在为活下去而尽力。
“所以我想,既然我看见了,总得做点什么吧?那位院长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过这种日子。”
“但你那时候还在读大学。”
“是。而且我家那时候充其量就是个小康家庭,捐个几万块都要影响家里生活,但对于那家福利院的状况而言,几万块钱肯定治不了本。”陈肆笑了起来,“我那会儿是帝都理工的团委副书记,还是物院的学生党支部书记,所以我想了一路,回去先拿我们学校开刀了。那两年短视频刚兴起,我给学校做了个义工企划,获得了校领导的一致好评。校领导觉得这是个做宣传的新角度,所以捐了点钱,和福利院那边商量着,让我们学校的学生过去做义工和拍视频,我自然就是负责人了,每周末负责带队过去。考虑到学生要自费花几十块钱坐火车,学校分配给这个项目的学分很高。有的学生不想跑那么远做义工,就直接捐款。捐款当然好,捐出证来我也给他加分。既不想做义工又不想捐款,我也没逼你嘛,只是这个加分机会是我磨嘴皮子搞宣传争取来的,觉得我这边麻烦你尽可以自己一场一场去听讲座做义工。我这边加分多就是因为要做的活儿麻烦,又想要学分又什么都不想付出,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所以我真算不上什么好人,大哥,起码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慈善家。我们学校的宣传让帝都其他大学也参与了进来,再加上我刻意引导评论激化矛盾,『大学生是否能靠捐款加学分』的话题一度还闹上过热搜,学生会宣传部拍的澄清视频每一条都有上百万的播放量。关注度高了,一切就都好办了,很多人在看到那家福利院的实际情况后都决定捐款,终于让那位院长和孩子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然后我听说,福利院里年纪最大的孩子考上大学了,正在准备借助学贷然后勤工俭学。当时我已经能靠着卖小说版权拍网剧什么的应付日常开销,也攒了一笔零花钱,我想着何必呢,在那种环境下考出来还要一边念书一边养活自己。我帮她付学费吧,起码让她在年少的痛苦和被社会还有工作拷打的一生之间,有四年轻松纯粹的时间。
“后来有人投资那家福利院,我就开始挑不会被领养的孩子资助。本来只是想供年轻人上大学的,没想到后来遇到个小坏蛋,狠狠敲了我一笔。那时候我才刚开始赚钱啊……现在好了,小坏蛋在给我打工,从我这儿敲走的都得给我吐出来。”
这家伙顶着张正人君子的脸理所当然地如此说着,岳华严盯着他,只觉得有意思:“你比很多人务实。”
“我不能保证千里之外的人能收到我的资助,只希望目之所及的地方不要有人太难过。没什么出息,也没有更大的本事,做一点是一点罢了。”陈肆把最后一个魔芋结塞进嘴里,“和你们比起来我很穷的,就算这些年赚了点儿,能在这买房都全靠你爸妈牵线搭桥,房贷也欠了一大堆呢。”
“有钱也是我父母和明竹明荷他们有钱。”岳华严道。他站起身,看着陈肆去丢垃圾然后又折返,拉过他的手往山上走,“我跟小棠不一样,从小就没和他们住在一起过。”
“小棠是?”
“我妹妹。”岳华严说,“年纪很小就死了。”
“抱歉。”
“没事。别在爸妈他们面前提。”
陈肆点头,思索着那这位大约是叫岳明棠,不料岳华严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小棠的名字是和我一起的。爷爷当年说,是孙子就叫岳沙,是孙女就叫岳棠。小棠去世后,我才改了现在的名字。”
“都很好听。”陈肆说。他第一次听说岳明荷还有个姐姐,但一想到这位姐姐大概率是夭折的,以岳明荷的年纪还真不一定见过,她爸妈肯定也不愿意提,还是装不知道为妙。岳华严也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很快就和他聊起别的。两个人慢悠悠地走上山,远远地看见灯火通明的别墅,岳华严在路口就松开了他的手。
“你先进去吧。”他说,“我抽根烟。”
“好。大哥早点回来,小心别着凉。”
“嗯。”
陈肆回到游戏室,就看见几个人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沙发上。岳明荷有气无力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哟,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都不玩了?我还想着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开一把娱乐模式呢。”
“别提了,刚才我哥提议我们三个双开小号去刷十人副本,我正好缺点材料就答应一起去。这下可好,我们仨盯着攻略坐了两个小时的牢。”
“然后材料也没掉?”陈肆笑了起来。
“何止没掉。”林望舒扑哧一笑,“掉的全是奶妈的装备和材料,小荷说那多来几把武器也可以,起码能挂出去卖点钱。最后一看结算,五个boss,一把武器都没掉。”
“住口!”岳明荷悲愤道,“这事还是要怪黑本的!刚才是谁黑的本?”
“我。”岳明竹虚弱地举起手,“但我今天抽签是大吉,鸿运当头啊……”
“你的号黑啊!望舒姐都说你的号这么多年了一个特殊挂件都没刷出来过!”岳明荷哀嚎,“柿子你来评评理!这正常吗?!”
“我不知道啊,我一般只有想刷武器特效的时候才打副本,大部分时候都不打pve的。”陈肆笑道,“那要不然我黑本试试?”
“来!我们去打古早副本刷挂件吧。”岳明荷一骨碌又爬了起来,“上号上号!终于不用当T了,刚才玩T玩得我心梗……”
“组你了,要打哪个本你贴到队频。”陈肆熟练地打出一串乱七八糟的密码登录游戏,向好友列表里岳明荷的角色发出了组队申请,“你怎么又在湖边照镜子。”
“我新换的脸型真的超级超级漂亮。”岳明荷说,“快快快,我要这个本掉的挂件!出了的话我掏钱给你也换个漂亮脸型!”
“那不用,我挺满意现在的脸型的。”
“组你们啦。”林望舒说,“怎么连新脸型都不要了?感觉你最喜欢泡在主城看每个人的脸型了。”
“我懂我懂~他只是对未来老婆的脸要求比较高——”岳明荷捏着鼻子拖长了声音调侃道,“游戏里还是自己的脸,就比较无所谓啦。”
“…也不用太漂亮。”陈肆说。
“这是一个颜控能说出来的话吗?”岳明竹说,“为何突发此言啊小陈师傅?”
“太漂亮的话,一旦以后要小孩可怎么办。”陈肆叹道,“我今年才发现我对长得漂亮的聪明小孩完全没抵抗力的,一撒娇卖乖我就心软……这可不行。看不见脸我还能心硬一些,这要是我自己的孩子天天在我面前晃,估计要什么我都得答应……孩子可不能这么教啊。”
“怪不得你那么疼满满。”林望舒笑道。
“我觉得孩子都是小事了。”岳明荷诚恳地道,“要是以后真有个特别符合你审美的小美人追你,就你这颜控的程度要不了多久就得被骗走。”
“倒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连大哥拐你都一拐一个准儿!承认吧!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