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然是累了,谁让大哥这么欺负人的。”陈肆装模作样地抱怨着,“大哥你们冲完澡就先过去吧,我去跟流意打个招呼。”
“好。”
于是,两个没什么客套习惯的人在冲完澡后同路而行。楚晗其人,从小到大特立独行,和谁关系都不错,但跟谁关系都不太近,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唯一的例外就是陈肆。是以,和岳华严坐在同一间琴房,他难得很给人面子地主动搭话。他在想要和谁打好关系时效率极高,就连岳华严也不免对他侧目:“你很聪明。”
“比陈老四聪明。”楚晗微微偏头,相叠的两圈银耳环碰撞到了一起,“陈老四可能还没他幺妹儿廿廿聪明,但他可太适应人类社会了。”
“我以前的外甥也叫念念。”岳华严说。
“以前的?”
“嗯。是我妹妹小棠的孩子。”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妹妹,但楚晗还是意思意思捧了下场:“噢噢,那你应该和他们家关系不错吧?”
“小棠是妹妹,也是战友。”岳华严说,“他们一家人都死了。”
楚晗:“……”
这有点突兀,他可一点都不会安慰人。幸好,陈肆总算是和周流意扯完了,后者也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在楚晗看来还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陈肆刚冲完澡,发梢还是湿的,笑着问他们在聊什么。
“在聊家里人的事。”岳华严说。
“有什么事给楚晗说不给我说啊?”陈肆到他们旁边坐下,“大哥怎么还偏心上了。”
“之后和你说。”
陈肆笑着应了,径自去柜子前挑乐器。他平时更偏好管乐,笛箫唢呐都吹得很漂亮,显然周流意投其所好,给他准备了一柜子,但他兴致缺缺,反而伸手去拨一把小巧的尤克里里。
岳华严实在有些魁梧过了头,往那儿一站把楚晗的控诉目光挡得严严实实。后者在尝试几次后终于放弃了,转身到钢琴前坐下,开始弹一首相当激烈的曲子。
陈肆向来喜欢挨着人坐,这会儿也就不纠结乐器,直接蹭到了琴凳上,看着楚晗细长漂亮的手指在钢琴上翻飞。楚晗那双手像女孩的一样秀气,高中时就被陈肆频繁调侃。陈肆看着他弹琴的动作,不免有些好奇这人的情绪怎么能变这么快,刚才大哥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转念想到岳华严偶尔开口噎人的架势,他不免也有些头痛,在心里做作地叹息:怎么认识的朋友一个两个都有些让人烦恼的小个性,真是的,能不能像朕一样成熟点儿。
另一边,岳华严拿起萨克斯盯了一会儿,又放下了,转而拎起手风琴强行加入演奏。楚晗本来就带了点即兴发挥的意味,差点被他带跑偏,泄愤似的狠狠按键。陈肆看着觉得好玩,站起身跟着乐曲的节奏拿鞋跟敲着地板,踢踢踏踏地拎了把小提琴出来,开始在两种本来就不太和谐的音调之间锯木头,硬是将乐曲带出了一种新的味道。
“好听。”岳华严在三个人的演奏终于磨合成一股绳后说,“有海浪和太阳。”
陈肆的小提琴拉得相当狂放。他控制得很精准,在这种激烈的即兴发挥下也几乎没什么杂音。三个人将乐曲带向高潮,作了一个相当热烈的收尾。陈肆率先放下琴弓鼓起了掌:“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大哥会拉手风琴!楚晗你是一点都没退步啊,不如说比你当初得奖的时候弹得更好了。”
“弹钢琴能让人情绪稳定一些。”楚晗说,“小时候觉得练琴生不如死,长大了之后觉得还是和弱智共事更生不如死一点,琴反而因为相处太久变成兄弟了……倒是你,什么时候把小提琴练这么好了?”
“最近在教廿廿,又跟着上了一遍小提琴课。”陈肆无奈道,“谁再上一遍课都这样。”
楚晗瞪了他一眼,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他不受控制地站起了身。
“怎么了?”陈肆问他。
“我去趟洗手间。”他说着出了门。
“我说真的,那些有点本事的男的都像是没被家里教过要怎么正常对待他人一样。”闻安说,“我觉得柿子哥很好啊,情绪稳定脑子聪明,虽然穷了点,但这种也比较好拿捏嘛。反正这年头能让我当新朋友结交的男性很少,他算是第一个,跟他相处说话完全不用担心性别问题的。”
“……”岳明荷扶着额头,“首先,我说过很多次我和他属于互相看不上;不是他不好也不是我不好,就是我们两个都不属于对方喜欢的类型。做朋友还好,一想到要和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共度一生我连毛孔都在排斥。其次,如果搁在往常我的解释会到此结束,但我现在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我和他有可能会成亲戚。”
“谁?难道棠姐牺牲那事是假的?”闻安大吃一惊,“不然你家也没有别的姐姐妹妹啊?”
“当然不是,我姐……唉,别提了。”岳明荷说,“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檀哥儿不到三岁就丢了。”
“我知道,但我总觉得棠姐的事……唉,怎么会突然这么倒霉,先是小儿子走丢,然后夫妻俩出事,紧接着大儿子也没了。”闻安叹气,“我还记得玉哥儿呢,你高中的时候总带他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岳明荷扯了扯嘴角:“是啊,结果最后和他叔叔一起在车里被烧成那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姐夫他们本来不会有事的,大哥说棠姐把那群不法分子拖死在了房子里,姐夫硬要冲进去把她的遗体带出来,结果二次爆炸……”
“好了,明荷,别说了。”闻安紧紧抓着她的手,“玉哥儿的事是意外,而且、而且说不定檀哥儿还活着呢。”
“这么多年了,同龄的孩子我们都找遍了,根本没有檀哥儿的影子,那孩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岳明荷说,“我知道,我只是……这终究是我们家永远走不出来的事。”
二人喝着茶,沉默了好一会儿。
“算了算了,讲点陈老四的八卦娱乐一下……”岳明荷呼出了一口气,“他最近天天跟我大哥在一起,我是真怕这家伙一转头变成我嫂子啊。”
“你大哥?岳华严??!”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大哥跟人正常聊天,你也知道,他以前从来不理人的。”
闻安震惊地瞪大了眼:“我当然知道……我被棠姐带着的时候,你大哥还没改名吧?反正我最初印象里他就那样,在部队里也只跟棠姐说话。棠姐就不一样了,棠姐是所有人的老大。”
“大哥他就是脑回路怪怪的,也不太爱和人说话,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跟除了家里人之外的人关系这么好。”岳明荷说,“他现在天天坐陈老四的车到市里,陈老四去办事他四处闲逛,然后俩人一起吃了饭再回来。我靠,比我爸妈黏得都紧,他甚至已经在陈老四家那一片买了新房开始装修了。”
“嗯……我觉得也能理解,毕竟你哥现在退伍了,他也没别的事干了啊。”闻安说,“他又不缺钱,再找个正经工作其实挺没必要的,何必跟其他真正有需要的战友抢。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他不跟着柿子哥还能怎么办?跟着你,不合适吧;跟着明竹哥,更不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掺和公司里的事呢;再不然,他就只能在家闷着了。恰好柿子哥招他喜欢,那他可不就天天跟柿子哥出去玩。”
“也是。”岳明荷说,“我爸妈倒没往歪里想,他们就是觉得这样怪麻烦陈老四的,又不知道怎么跟大哥交流。你也知道,大哥大姐跟我们在法律上没有血缘关系,从小又没待在一起,所以爸妈也有点束手无策,只能想着在生活上多帮帮他。”
“我有一计。”闻安说,“我摇一卦来算算柿子哥的姻缘。”
“这个能准吗?”
“算一算嘛,又没坏处,当然真要看正缘什么的还是需要生辰八字。”闻安说,“我就是随便摇一下……我靠,他对象和他差了十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