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松口,其余所有人都能听他们的话主动上缴钱款?”沈韫问。
郑宣知警惕起来,打量一番后笑了笑:“沈少傅以为其余人是听他们的话好,还是不听他们的话好?”
察觉对方的试探,沈韫直言:“自是不听他们的话好。若是所有人都能因他二人的话改变态度,岂不是恰恰证明了如今汀兰各官都为他二人所使,那这官道,也没有开的必要了。届时官家出了钱,郑大人出了力,商户往来通行,他们反倒有理由加关税,增赋税,坐吃山空只是时间问题。”
“沈少傅明智。”郑宣知道,“就我这几个月接触下来,大多都是些欺软怕硬同流合污的伪君子,也有些单纯胆子小怕事的,别人不说话时他也不说话,别人赶着他时他就附和一句,只有那三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与刺史等人站到一处。虽说不曾直接起冲突,可就看不惯彼此的那股劲儿,也是从未掩藏过。”
“哦?”沈韫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萧稹亦然。
“司士参军沈然,司兵参军周劭,市令孙常平。”郑宣知道,“这三位说不上是什么能人贤士,甚至称不上一句好人,却比其他那些人更像个人。说起来,沈少傅有这般才干,不知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韫闻言意外道:“这世间还有郑大人办不成的事儿?”
郑宣知嗤一声,指尖点了点桌面:“有些事能办,有些事注定办不了。”
“愿闻其详。”
“司士参军主管桥梁交通,虽说修建水坝全责在我,可耐不住有些人太过恪尽职守,仗着自己对当地环境的了解,什么事情都要监管到位,我每去一次就要见他一次,刨根问底事无巨细地向我确认。我想沈少傅也看得出来,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身边时常有那么一位碍事的,实在心烦。若他只是问问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不识趣,到处调查我。”郑宣知说着就看一眼萧稹,“二公子以为,今日我来此处,他是否会顺着此间客栈,查到你们二位头上?我倒是无妨,二公子想必也早有退路,就是沈少傅?”
沈韫垂目一笑,再抬眼时少了几分笑意:“郑大人哪里是在求人帮忙,分明就是转移矛盾才对,该不该说一句郑大人思虑周全。”
“沈少傅谬赞。”郑宣知道。
“只是郑大人要我去替你拦住司士参军,理由是什么,总不能,只是因为我与他同姓沈吧。”沈韫半开玩笑道。
“哪能。”郑宣知意味不明地瞥一眼萧稹,又看沈韫,“不止,沈然曾在长阳城中任职,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没记错的话,沈少傅那会儿应当还在学宫吧。少年人心性,最容易听风就是雨,好的话本看多了,离奇的故事听多了,就容易无端给自己树一个行进的目标。沈少傅博学聪慧,年纪轻轻就名声鹊起,又生了这般好模样,不免被当时的学子奉为楷模,加之后来沈尚书救济流民,名声就愈发好了。”
沈韫可真是听不惯对方这般给他戴高帽,余光瞥见萧稹看着自己,却没由头地故意不去回应对方,只听着郑宣知将话说完。
“沈然将沈少傅奉若楷模,若是由沈少傅去规劝他配合修建水坝的工作,想来会比我这几个月费的口舌有用。”郑宣知直言道。
沈韫轻笑一声,这时才看向萧稹,就见对方眉眼不似原先清亮,眼中的情绪好似随时就能跑出来,将他吞噬殆尽。
他忽而就想到了早年在学宫的时候,一群人围着他恭喜他年纪轻轻就位列三孤,平日也总有人停在他书案前,与他说书论道,又邀他品茶闲谈,那时萧稹又是怎样反应呢?
沈韫真想再看看那时的萧玧怀。
“可以。”沈韫道,“只是这事若办成了,郑大人便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毕竟我想以你我的关系,似乎还没有熟络到可以白帮忙的地步,郑大人以为呢?”
郑宣知像是没想到对方会立马同意,看了看萧稹,见对方也没有意见,有些意外,也摸不准这二公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竟这般能装,不知是学了谁的,不敢表露心意,许是怕将人吓跑了?
一阵腹诽后,郑宣知看向沈韫:“沈少傅说得是,事情若成了,便算我欠沈少傅一个人情。”
“成交。”沈韫递出去一块新鲜的枣糕,见对方不接也没有放下,好像非得对方接过去才肯罢休一般。
郑宣知认定对方是在记仇,他摸不准此二人关系到何种地步,至少目前有些意外,觉得二人的行事都不同他想象中的一样,半晌才将那枣糕接下,咬一口后起身道:“不如如月坊的好。”
沈韫指尖轻叩桌面,仰头看郑宣知:“无妨,长途跋涉久了,夜间炭火供给又有些一般,一早起来能吃上世子殿下买的糕点也不错,到底吃不死人,郑大人您说呢?”
知晓对方话里有话,郑宣知嗤一声,将剩下那口枣糕随意扔到食盒盖子上,漫不经心道:“沈少傅身矜体贵,我入夜前就派人将炭火送来,哪敢怠慢沈少傅与世子殿下,若是沈尚书与南安王找来,我可担待不起。”
言罢不等沈韫回话,郑宣知就转身开门离开了雅间,临走时甚至不愿将门关上。
待萧稹将门关上后,再回来看到的就是沈韫拿着一块枣糕慢慢啃咬,每次只咬一口,看起来好像并不爱吃,只是礼节性地咬着玩。
“若是吃不惯就别吃了,待会儿带你去街上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萧稹说着就要将食盒盖上,却不料被对方抬手按住,与之对上视线。
“殿下没什么话要问吗?”
萧稹怔了一瞬,知晓对方说的是什么,装傻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