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清如今负责统筹南安军,与军营里那群士兵打交道久了,性子也不似先前平和,多少有些急躁,还望沈少傅看在本王的面子上,莫要与他计较。”萧揽元道。
“怎会。”沈韫道,“周将领性子直率,有事不藏,只要身边有个稳重些的谋士盯着,二者彼此弥补,不失为军中良将。”
萧揽元闻言倒是惊喜:“听沈少傅的意思,是有良才举荐?”
沈韫抿唇一笑:“说不上举荐,到底还是出自南安。”
“哦?”萧揽元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瞥一眼萧稹,却见那人好似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此刻竟避开了视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徭州巡察使,郑宣知,郑大人。”
沈韫话说得轻巧随意,就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只是好心举荐良才一般,甚至十分期待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然而预料中的反应并没有到来,萧揽元像是在脑海中搜寻这个人的名字,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头笑了一声,虽然这其中的反应真假难辨:“啊……沈少傅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听王爷的意思,是听过此人?”沈韫明知故问道。
“怎么,沈少傅很好奇?”萧揽元避而不答。
“倒不是好奇。”沈韫道,“只是在徭州受了郑大人照拂,想着顺势提一句,以谢郑大人恩德,却不想他与王爷竟是故交。”
“受他照拂?”萧揽元似是意外。
“不错。”沈韫看向萧稹,很自然地在寻求佐证。
萧揽元果然也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是。”萧稹面不改色。
萧揽元轻挑眉眼,像是不信,可偏偏喉结在这之后滚动一瞬。
沈韫发现府上的侍从很会做事,掐着点就来寻他们,说是将要开宴,张夫人请他们到殿前。
望着萧揽元的背影,不知为何,沈韫懂了郑宣知那看不起人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兄长何处招惹你了。”二人走在萧揽元身后,萧稹自是也瞧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倒也不是你兄长招惹我了。”沈韫道,“当初殿下不是也听到了吗,郑宣知好奇殿下会帮哪边,偏巧,我也好奇。如今看来,似乎是我略胜一筹。”
萧稹停下脚步,沈韫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佯装看不懂他的神情,只是上前牵起他的手,垂目看着他指间的扳指:“怎么还戴着,不觉得难受吗?”
萧稹被对方转移了话题,下意识也牵着对方的手,看着指间的白玉扳指:“本来也不是专门用于射箭的扳指,瞧着模样好看,就一直戴着了。”
沈韫觉得对方太过自然:“可这是我的扳指,殿下缘何抢我的财物。”
“很值钱?”萧稹故意道。
沈韫牵着对方的手往自己腰间佩环上碰:“不比佩环值钱。”
萧稹心中一顿,却是抿唇笑了,像早就忘了最初停下脚步的原因:“我觉得值钱就行。”
“嗯?”沈韫方才在出神,没听清,茫然抬眼看对方,“什——”
沈韫被萧稹啄了一下嘴角,很快又分开。
“待会儿宴上仆从多,母亲也在,你若想出气,私底下说说就好,兄长到底是南安王,该有的面子他不会丢,你若在那时朝他的人发难,他怕是不会罢休。”萧稹指腹在对方手背上轻揉,“少傅发发善心,不要真叫我两边不是人。”
沈韫一怔,与之对视笑了笑:“殿下究竟是为南安王着想,还是怕你母亲找我算账?”
“后者。”萧稹半点犹豫没有。
沈韫啧了一声,松开对方的手往前走,悠哉落下最后一句话:“南安王该寒心了。”
至于宴席上的事情,沈韫嘴上虽没答应,可整场宴倒也真的没有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礼数皆备,该回话时回话,该奉承时也附和几句,面子给足了,萧揽元那边也没有什么刻意试探为难的话。到底是上元佳节,此宴主要又是给萧稹接风的,因担心引得城中眼睛注意,故而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家宴,周文清算少有的外族宾客。
宴席上聊的事情与常规宴席差不多,闲话家常,沈韫听了不少南安的事情,何处好玩,何处产美食,何处马场广阔,到最后也不知究竟是谁先开口,许是张宣,又许是萧揽元,竟讲起沈少傅的旧事来了,聊沈少傅在京都城的那些年是如何过的。
这话一出,沈韫能清楚感觉到身旁座席上的萧稹背都挺直了,可他又怎会去细说其间苦难,只是笑着一语带过,转而讲起回长阳以后的事情,讲长阳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场宴席,最终两边都没有收获,倒真成了一场普通的家宴,一直到宴席散场,张宣因困倦回屋,萧揽元也因还有军务要处理,回了书房。
萧稹见沈韫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担心对方会像之前在长公主府那样喝得胃疼,便叫婢子去准备醒酒汤,只是一直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就让对方先在座席上候着,待他亲自去取。
瀛澈被沈韫遣去休息了,他这段时日没怎么睡,因此宴席也没让他跟着。
沈韫坐久了,又喝了酒,身子暖,加之现下狐裘披着,便觉闷热,遂起身往外走,打算吹吹风,顺便让自己的脑子清醒清醒。
他独自行至不远处的凉亭,担心对方回来找不到他,又寻了个能够一眼看到的地方站着。温酒入体,他此刻吹着寒风却不觉得冷,狐裘毛领打在脸颊上,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滚烫,大抵真的有些醉了,南安王府的酒比长公主府的烈,他心中腹诽,忽然就又想起了张宣给他看的那些信,慢慢蹲下,坐在了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沈韫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心中思着人,又听见脚步声,借着酒劲,很自然地就露出了一张满怀期待的面庞,却不想在见到人的那刻收起了笑容,缓缓站起,警惕地看着来人。
“借着月色就可见怒气。”沈韫垂目看向对方腰间,“佩剑都撤了,莫不是挨了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