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面上神色不变,隐下心中猜测,只是顺着七皇子的话:“若非要微臣的命,殿下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七皇子看一眼屋外人影:“太子为了找你,这几个月没少干荒唐事,我来之前还与他见过一面,试探过他的口风。照他的说法,若是年过半前还找不到你的下落,就用你的妹妹引你现身。他知你最为在乎自己的妹妹,若你届时不出现,他就替陈氏子请旨,将你妹妹许配给那人。”
沈韫听到这里才终于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面上满是嫌恶,即便他怀疑这可能只是七皇子为了诓骗他入局的一个借口。
“沈二姑娘如今尚小,若因此事将自己一生的命途都葬送出去,想必少傅多少也会心有不甘。”
沈韫面上还是一副既恶心又愤怒的神色,问道:“殿下以为当如何?难不成真要我出现在太子面前,可殿下不是方才还说陛下要杀我,若我此时活着回长阳,殿下岂不是要落个抗旨欺君的罪责?”
见他松口,七皇子显然也多了几分欣然之意,但大抵是为了防止被瞧出端倪,说的话依旧沉稳:“此事不难,少傅回长阳后自有去处,我只会为了百姓大义保下少傅,太子那边也自有贺琢处理,总有办法阻止此桩婚事。”
沈韫闻言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转而问:“我若这时走了,方才同我一道的那人当如何?想必殿下不会不知道,那人是世子身边的人,同我一道走是万不可能的,可若真的死了,我也对不住世子的救命之恩。况且,我与世子的关系,殿下不会不知道,总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待他剿匪归来才察觉找不到人了吧。”
七皇子像早有准备:“此事简单,将他留在此处不就好了,只我们一道回长阳。”
沈韫摇摇头,半点不退让:“殿下,此举不妥,得让我看着他离开了才行。”
七皇子转动手上扳指,嘴角微扬,没藏住那点鄙夷,很快又恢复自然,笑道:“少傅这是不信任我?”
沈韫也不装:“殿下,话不能这么说,我想应当不需要我替您回忆一番,我是如何被您的人带到此处的?我与世子的关系您也知道,全当我是临别前给情郎留一封家书,也免得我走得不安心。”
七皇子轻挑眉眼,像是诧异能从对方嘴里听到这般轻佻话语。
七皇子见沈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只好抬了抬手,随即身边侍从出门吩咐。而在那屋内唯一的侍从与沈韫擦肩而过的瞬间,几乎是第一时间,沈韫手抵在腰封,全力冲向七皇子的同时拔出腰间软剑,在侍从猛地拉开房门放出侍卫的同时以剑抵在七皇子脖颈。
利刃瞬间划破七皇子颈侧,留下一道浅而长的划痕,细密血珠染上剑刃,受伤之人怒极反笑,余光瞥向身后握剑的沈韫。
“沈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韫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不是都说了吗,临走前给世子留一封家书,隔壁关着的那个人,带过来。”
七皇子闻言好似更加愤怒,近乎咬牙:“我有说不吗?我不是已经让人去请了吗。”
沈韫尾音上扬,好似故意挑衅:“实在抱歉,七皇子殿下,要怪只怪方才被赵赫押解时心中不痛快,又想起被殿下摆了一道,只好留个心眼,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七皇子闭眼深呼吸,这才勉强维持表面平和,看一眼最前方的赵赫,隐去那点马失前蹄的不忿,朝外头举剑拉弓的侍卫吩咐:“将隔壁那人带过来。”
片刻,被绑住手脚的成枫被人合力抬了过来,半点犹豫没有,直接摔到了地上,一声闷响。
沈韫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成枫对视一眼,啧了一声,摇摇头,在外人看来就像在感叹那人的狼狈。
“殿下?”
七皇子感受到颈侧剑刃靠近,闭眼吩咐:“松绑。”
其他人闻言看向赵赫,就见自家主子同样面如菜色,随即颔首。
沈韫看着侍卫解绑的动作,一下就明白了这些侍卫全都是赵赫底下的人,而真正属于七皇子的人马,怕是早就埋伏在港口码头了。
他见被解绑的成枫满目愤恨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地拍了拍衣袖,一副自己被连累了的怨怼模样,半点没有要冲上前救沈韫的样子。
旁人不知,沈韫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心知成枫已然看懂他方才摇头的意思,他希望对方不要硬来救他。
“沈少傅,人已经放了,还没消气吗?”七皇子余光瞥向身后之人。
沈韫又啧一声,仍是不满的样子:“殿下是不是该将港口码头的人也调遣回来?如今正逢烈日当空,剿匪没那么快结束,还是不要让他们白遭罪了好。殿下以为呢?”
他余光瞥见赵赫有一个侧身的动作。
然而七皇子还是不承认,明知故问道:“沈少傅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人都在这客栈了,如何还有多余的人马埋伏在港口?”
“殿下,这就没意思了。”沈韫嘴角下压,“说到底萧玧怀届时要被打个措手不及,我一人又打不过你们一群人,他又是个护主的,压根不管我的命,既然到头来都是要死,不如就由殿下替我在前头探探路?”
“沈韫!你到底想做什么!”这次却是赵赫先坐不住了。
沈韫收拢剑刃,不等旁人反应,一直站在两队人之间的成枫却好似终于恢复手脚的力气,在此刻趁乱越过二人身边,冲破窗棂一跃而下。
赵赫身边的侍卫下意识要追,却不料成枫行动实在突然且迅速,没等他跑到沈韫的位置上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韫见状当即又收拢了剑刃,七皇子颈侧的血顺着剑刃往下滑,好在赵赫反应及时一声怒吼将侍卫的动作制止住。
沈韫这才勉为其难停下手中收拢的动作,朝被自己钳制住的七皇子道歉后说:“我都说了,他不会管我。”
“既如此,你又何必再管萧稹的死活?”
沈韫松开抓着七皇子肩膀的手,收起剑,缓缓退至破了的窗棂前,余光瞥见楼下成枫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来,此刻正看着此间客栈。
几乎是在七皇子被松开的瞬间,赵赫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将沈韫押着一脚踹倒跪下。
七皇子面露凶恶看着此刻束手就擒的沈韫,接过侍从递来的绣帕捂住颈侧伤口,又在瞥见地上那把软剑的时候慢慢反应过来。
七皇子轻嗤一声:“就为了把人放走,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
话是这么说,可七皇子自己也知道,他原本是不打算放成枫的,不仅不打算放人,甚至打算埋伏萧稹等人,将其一举诛杀在文台。
“为什么不能杀萧稹?”七皇子不信所谓的情郎家书。
沈韫被方才那一脚踹得狠了,现下还觉得膝盖疼,肩膀又被押着,使他只能垂首答话:“杀了萧稹,谁来背擅自剿匪的罪责?”
七皇子一怔,看向一旁同样恍然大悟的赵赫。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沈韫却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心中所思万千,回想自己为什么会拼尽全力只想把成枫放走。是为了防止七皇子严刑逼供出南安的情报,为了让成枫立马出海去通风报信以防港口埋伏,还是为了告诉萧稹,他没有跑,没有故意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