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亦如往常千千万万个夜晚一样,整个人笔挺挺地躺在床上,两手交叠在腹前,两只眼瞪得溜圆,呆望着黑洞洞天花板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是‘惊涛骇浪’。
夏天里开的花儿、春天里树上抽的芽、秋天里飘落的叶、冬天里......冬天里师父单薄的身形,以及阿兰红扑扑的笑脸......
他的唇角不知觉弯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正情深处,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想来是那些无聊的看守者,放心不下,进院里来查看了。
阿晋不免有些悲伤和愤怒,都是他们的到来,让这个冬天显得格外萧索寒冷!
想自己与师父身陷囹圄,想外面生活百态、人们自由来去,脸上带着笑,眼前不知觉浮起一层水幕。
片刻,理智终于回归,他这才想起既没有听到院门开合声与脚步声,也没有看到火光。
那些看守者最是喜欢大张旗鼓,他们才不会管屋里人睡没睡,无论何时都要闹出很大的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了。
这会儿却是静悄悄的。
阿晋梗起脖子,疑惑地看向窗外。
一个大大的黑影映在窗上,他斜着身子,似乎是将耳朵贴在了窗上,这是在确认里面的人睡没睡吗?
阿晋几乎是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生怕惊动外面的人,连忙捂上嘴巴。
忽然身边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嘘声。
他扭过头,看到黑暗里陈郎中已经下了床,披着衣裳,一步一步靠近门口。
窗外的月光斜斜地投射进来,照在他的手上,一抹幽幽冷光一闪而过。
阿晋脑子里轰一声响,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他浑身都在颤抖,两只手死死捂住嘴,生怕漏出一个音儿来。
陈郎中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将那门闩一点一点抽掉,捏着匕首的手愈发地紧,骨节泛白。
这时窗外的黑影朝屋门的方向移去,阿晋的心跳声在黑暗里几乎擂鼓一样响亮。
正当陈郎中准备开门突然袭击的时候,门被从外面轻轻叩响了。
屋内二人俱是一惊。
他们在黑暗里交互了一下眼神,阿晋眼里满是恐惧,已是浑身冷汗,被钉死在床上了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陈郎中见胆小的徒弟指望不上,只好自己应对。
他的声音还算镇静,握着匕首的手,袖口无风自动。
“谁?”
片刻,外面传来低低的气音,“是我。路云和。”
阿晋以为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轻声问:“师父,是谁?”
陈郎中回过头来:“路云和。”
阿晋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快步跑到陈郎中身边,看了眼门板,问道:“师父,可信吗?”
“他们就算要逼两位姑娘现身,也不该在晚上暗杀,而且,他们并不知道路云和的名字。”
一套推理下来,陈郎中得出结论,外面这人不是假冒伪劣产品,于是一把将门拉开。
清冷的月光带着冷空气呼啦一下灌进屋,掀起床幔一角。
路云和披着月光,在门口撒下一地清晖。
门甫一关上,路云和就转过身来,取下扣在头顶的帽子,一扬宽大的斗篷下摆,端端正正对着陈郎中跪了下来,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