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怎么不见闻世子身边那位伴读了?”祁景盛问道。
闻竹微微一愣,不答反问:“祁大人这是……何意啊?”
祁景盛语调散漫:“没什么意思,每次见世子时总能在身边看见那位伴读,叫什么来着?”
闻竹淡淡道:“他名时盏,时辰的时,杯盏的盏。”他还贴心地说了是哪两个字。
“哦对。”祁景盛恍然大悟,“时盏,倒也是个好名字,长得也不错。”
蒋峥还未说出口的话顿住了,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祁景盛,轻轻咳了两声。
祁景盛还在笑吟吟的等着闻竹的回答。
殊不知闻竹看他的眼神已经在电光石火间悄然发生改变。
他没记错的话,祁景盛现今好像仍未婚配……
闻竹:“祁大人既然对本世子伴读这么感兴趣的话,不如本世子割爱一回,让他跟着祁大人几天如何?”
!!!
???
祁景盛笑吟吟的神色即刻收了回去,转为一脸严肃,他道:“不不不,世子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旁的蒋峥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闻竹不紧不慢道:“哦?也许吧。看祁大人如此挂念在下的伴读,本世子还以为时盏他是哪里入了祁大人青眼,如此的话本世子倒是愿意成人之美。”
祁景盛诡异的沉默了一会,他第一次这么想把自己说出的话收回去。
可话一出口如覆水难收。
“世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若是未经问询,恐怕世子那位伴读也不会答应的,世子是吧。”
祁景盛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给蒋峥使眼色,寄希望于他能出来说句话帮他救场。
可是蒋峥没有。
还一脸笑意的看他笑话。
闻竹装作没看见两人眼神之间的你来我往,他垂下眼望飘落下来的浅黄色的发带一尾。
“既然二位大人不便与我多言,本世子也不再叨扰了。”
小世子起身对二人行了个礼,转身走出了大理寺。
-
“你方才怎么能见死不救,蒋少卿你好狠的心呐。”祁景盛一面不安分的摆弄着蒋峥书房架上的收藏,一面用着怪腔异调对蒋峥说。
蒋峥刚处理完事,走进书房就听到这么一出死动静。
刚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去。
可里面的人好似有顺风耳。
“蒋峥你走一个试试,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屋里的好东西给拿走。”
祁景盛说完开始在心里默念:“三、二、”
一还未出口,身后就响起蒋峥蕴着怒意的声音。
“你若是想成为那房里休息的第四人,那我不介意现在就成全你。”
祁景盛转头,蒋峥站到了他面前。
看着蒋峥发沉的脸山雨欲来不似玩笑,精明如狐狸且能屈能伸的祁大人即刻道:“瞧蒋大人说的哪里的话呀,小的怎么敢动蒋大人的心爱之物呢对不对?蒋少卿息息怒。况且那房里一看就极暗极潮湿,我年纪见长要是去了那里腿脚肯定受不住的。”
蒋峥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眉眼俊朗上个月还与一个武将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趁着崇檀帝未发现还直接给了那武将一脚,冷不丁踹得那武将直直倒地上,给崇檀帝来了个三叩首的人说沉疴在身的祁景盛陷入了沉默:“……”
若不是顾着律京刑律严苛,他有时候真想干点冲动的事。
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
算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忍到现在也有好几个七七四十九级浮屠了。
蒋峥揉了揉眉心,在心里宽慰自己道。
“还请祁大人下回说话前嘴上能否有个把门的?要是多一人在场,你跳进拂月河都讲不清理。”
祁景盛:“那也不一定,多一人多一分胜算,人多力量大嘛。”
蒋峥:“……若是他来了呢?”
“那你当我没说。”祁景盛果断改口。
蒋峥:“……行了,你出去吧。”
祁景盛走出门口了又突然转回来扒着门框冲蒋峥喊道:“喂,你说他应该不会掺进来吧?”
蒋峥正在把祁景盛刚弄歪的东西一一归位,闻言向他望去,恍然间像看到了寂寥的远山。
“世事难料。”
-
“谁能料到这小子如此堂而皇之地进了大理寺啊。”
“难道不是你让他去的吗?又何必在这与我狡辩。”
“谁能想到他真的有胆子进去,那蒋峥也真愿意见他,真是奇了怪了。”
“你这蠢货,也不想想那毛头小子再这么不被那人在意,好歹也是个世子,这地界太子见了他都得给几分薄面,更何况那蒋峥只是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
“你才蠢货。”
“唰——”
一把开了刃的小刀精准落在说话两人中间,进退一寸便可危及二人性命。
“闭嘴。”
一声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在这炎炎日光下打了个寒战。
两人近乎迟缓的转身,低着头静默地听着那人渐进的脚步声。
“哒,哒哒。”
脚步声停下了。
两人噤若寒蝉,好一会才找回各自的声音。
齐声道,“见过主上。”
“接下来该怎么做还需我再说一次吗?”那人用着很轻的语调,仿佛下一刻就化作飞羽消散。
“明白。”
-
闻竹从大理寺出来后,又在街上转悠了半天,最后心满意足地拎着一盒桃酥回去了。
刚绕过一段长廊,就看见时盏迎面走来。
闻竹想到祁景盛说的那些话,开口叫住了他:“哎等等,你过来一下。”
时盏掀起眼皮看了眼闻竹说:“世子殿下有何要事?”
闻竹:“你认识祁景盛吗?”
“认得,户部侍郎祁景盛,今岁二十有六,祖籍越州……”时盏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接连不断的报出了祁景盛的生平。
闻竹越听越不对,打断他说话:“停停停,你这是在说什么?”
时盏神色浅淡,回道:“世子问祁景盛是谁,不就是想知道此人生平如何吗?”
闻竹:“本世子想问的是你与他是否相熟?”
时盏眼睛都未眨一下平静地说:“我自来了律京便一直伺候世子左右,哪来的机会与他相熟?”
闻竹看着时盏,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丁半点不对劲的变化,但是没有。
在他问到是否与祁景盛相熟时,这个木头桩子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疑惑和茫然。
就像……祁景盛这个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有着一大段注释的词语。
他会把注释都背下来也能与祁景盛这个词对应上。
但唯独不会把祁景盛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闻竹哦了一声,然后向时盏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桃酥,笑了笑说:“本世子刚买的桃酥,还热乎着呢,你要尝一个看看吗?”
时盏沉默须臾,点了点头。
-
三日后。
金銮殿上。
“臣恳请陛下允臣参与此次科举案的调查。”闻竹抬起头来与崇檀帝双眼对上,一字一句道。
昨日深夜,闻竹门前忽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纪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闻小世子披着一件不算厚重的大氅倚着门,抬眼看着来人问道。
纪意远往他身后看了眼,问道:“你那位小伴读没跟着来吧。”
闻竹抿了抿唇,伸手拢了下快掉下去的外衣。在想要不要告诉纪意远实话。
实话就是他身上这件大氅都是出门前时盏说更深露重小心着凉给他递过来的。
而纪意远口中的小伴读此刻应该正隐在某个角落看着他们。
纪意远:“世子何故沉默?”
他转身,没看到任何东西。
闻竹摇摇头说:“无事,他没跟来。纪大人想和本世子说什么?”
纪意远松了口气,眉眼也舒缓下来对闻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解释道:“我此次前来是想告知世子一件事,明日陛下会再次召世子进宫。缘由则是前些日子的科考被查出有人舞弊,舞弊者尚未查出,但朝中有些风言风语,与世子有关。”
深夜的律京偶有风阵阵掠过,纪意远此次来得急,闻竹都已散发准备睡下,忽而被敲门声惊醒。
小世子梳了两下头发都没把那根翘起来的意外之客弄下去,索性让时盏用发带松松给他绑了两圈就出来了。
此刻风过吹散了发带,闻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竹青色发带,不愿再绑第二次,任随风意。
“还请纪大人明说。”闻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看的眼睛看着纪意远道。
纪意远张口想说话,倏然觉得额前有些凉丝丝的怪感。
他左右看了看,别说人了,就是落叶都未见。
“你确定你那位小伴读没跟过来?”纪意远又问了一遍。
闻竹摸了摸鼻子,有点儿心虚地说:“也许吧……这很重要吗?”
纪意远不语,只是往后又退了几步。
“纪大人,你再走远点就去帮本世子买个早点吧。”闻竹笑着开始损人。
纪意远在心里腹诽两句,开口时又正经道:“朝中有人状告世子舞弊且为杀害那两位的凶手,据说有确凿不过的证据,明日便要与世子对簿公堂。”
“这么看得起本世子啊,纪大人可否悄悄告予我是何方神圣,本世子很是好奇。”闻竹漫不经心道。
丝毫没有被扣上杀人罪名的惶恐。
这位小世子,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淡定了呢?
纪意远在心里想道。
纪意远:“话已带到,那我也不便做多停留,闻世子,明日还请一切小心为上。”
闻竹转着手上的发带,对纪意远笑了笑:“多谢纪大人告知我此事,改日我定让时盏登门谢过大人。”
纪意远:“……多谢世子好意,在下心领了。”
闻竹见着纪意远的马车踏起的飞尘消失在空中,转头轻声说:“时疏,你觉得他的话能信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