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脑子里混乱不堪,神情麻木地问:“谁?”
程远:“我不认识他,他说他姓乔。”
秦观愣了一下,猛然睁大眼睛。
“他刚走,就在你回来的前两分钟。”程远指了指电梯方向,“你要是早几分钟回来,应该能碰上。”
电梯、两分钟……
眼前闪过一只大熊猫,黑白分明,手里抓着竹子在啃,灵动可爱。
“这个品牌新出的熊猫系列。”乔业把衣服摊开,展示给他看,“你看,多可爱。”
秦观不觉得任何东西可爱,他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乔业笑得很开心,他也不由感到高兴,拿手压在衣角上。
乔业低头凑近:“你的手真大,这个绣花只有三分之一。”
秦观哼笑,用力把人拉到身前,抱住:“大不大,你比谁都清楚。”
乔业捂住他的嘴,似乎说了句什么,像是骂人,又像调情。
秦观听不清,焦急到不行,往前走了一步。
程远也靠过来,似乎想抱住他:“秦观,你脸色很难看,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秦观耳朵炸了一下,似乎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从上至下迅速泛白,随即又涌上血色,红白交织的皮肤下,是奔腾的血流和凸起的青筋。
程远似乎被吓一跳:“秦观,你,你没事……”
“你叫我……”秦观顿了一顿,声音中增添几许急迫,“你叫我什么?”
程远怔忪,莫名道:“秦观啊。”
秦观:“秦观?”
程远:“秦观,你到底怎么了?”
秦观,是他的名字,是他妈妈取的,希望他可以观天下,这个名字跟了他二十八年,是他人生的一部分。
可其实,真正直呼其名的人并不多。
长辈喊“小观”,公司的人喊“秦总”,朋友喊“小秦”“老秦”,不太熟的人喊“秦先生”。
这么多年,真正喊他“秦观”的,只有一个人。
从陌生到相识,从熟悉到分开,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秦观,喝水。”
“秦观,帮我拿衣服。”
“秦观,床单弄脏了。”
“秦观,我晚上想吃烤肉。”
“秦观,我今天约了朋友。”
秦观,秦观,秦观……
每个“秦观”都是一个片段。
无数声“秦观”,组成他和乔业的过去。
其中当然有不那么开心的,可秦观现在一件都想不到,他所能回忆起来的,全是幸福,一幕幕闪过如电影画面,讲述着他们的过往。
播着播着,画面忽然变得缓慢,像是卡住了,连同声音也变得扭曲迟钝,旷野中回荡,充满诡异的破碎感。
紧跟着,戛然而止。
所有东西消失不见,人、物,还有秦观的意识。
人是恍惚的,也是惊恐的,分明已经非常努力了一次次从楼梯上滑下、坠落,站起来,还是身在原地,如同陷入无穷尽的噩梦之中,醒不来、挣不开。
秦观爬起来、摔下去,再爬起来、再摔下去,不断循环,不断回忆和乔业的过去,他怀念那一声声的“秦观”,想回到那个时候,非常非常想。
其实乔业后来不怎么叫他名字了,有话直接说,秦观没听到,他宁愿再说一遍,也不喊他。
他对秦观说的话,也从什么都有,变成简单的询问或介绍,今天吃什么、明天要加班、后天出差、下周约了朋友……像是完成任务,几乎不带私人感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秦观拼命回想,从相识到如今,每一次能想起的相处,悉数挖出来,仔细看、认真想。
这很难、很辛苦,可秦观别无他法。
他不想失去乔业。
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得快要疯掉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幕。
“你不是秦观。”乔业站在他面前,神情平静,“你不是他。”
秦观记得,那次他们吵架,他故意跟乔业说,程远回来了,他的本意,其实是希望乔业吃醋,他没真的想分手。
乔业听完之后沉默良久,再次开口时,就说要搬走。
秦观震惊不已,质问理由,乔业就说了那句话,秦观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把乔业关在了房子里。
就是这件事后,乔业再也没喊过他的名字。
“秦观”两个字似乎和乔业对他的感情一起,被埋葬在未知的角落。
秦观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到它,在有生之年。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秦观抹了把脸,爬到楼梯最高处,盯着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了片刻,心里默念着自己和乔业的名字,闭眼,纵身一跃。
一下子醒了过来。
“他醒了,廖医生。”
视线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看不清。
但这个声音,秦观死都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