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挑挑眉问:“什么事还需要麻烦我?”
“我早前派了信使回王宫去报告今天的巡查结果,当然也包括遇到你们车队的事……”
“……难道瑟兰迪尔王还是不乐意有矮人在他的林子里?”
“那你想多了,”莱格拉斯忍不住笑了,“完全没有这回事,跟矮人没有关系,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走失了孩子的女精灵,她叫丝卡列塔,她拜托我帮忙转达她想要跟你们车队一起行动的意愿。”
奥斯卡花了几秒确定自己不是听错了。
“你说……那个女精灵……要跟我们一起行动?”奥斯卡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别告诉我是为了找孩子?”
“你说对了,”莱格拉斯的口气也透着无奈,“一个焦虑母亲的执念谁也无法动摇,贝瑞安走失两个月,不管希望多么渺茫,她左右也是坐不住了,哪怕过去极少离开密林,她这回也一定要想办法亲自去找,‘我再也受不了枯坐等待消息陷入绝望了’她是这么说的。当然,这不是要求,我只是传话而已,如果不方便我会回绝她的。”
“倒不是……不,我是说,”奥斯卡努力尝试表达,“我是说……你看,我,四个矮人,一个侍女穿过密林都怕护不过来,再来个女精灵,恐怕……”
“其实父王倒是表示希望我能带队一路护送你们离开密林,”莱格拉斯笑道,“毕竟你曾经救了我,这算是迟来的报答吧。”
“呃……这我当然没有意见,但是离开密林的路途恐怕要更加艰险困苦,如果照顾不周……”
“这你也可以放心,”莱格拉斯勾勾嘴角,笑容突然显出几分落寞,“很久之前,丝卡列塔是我母亲的侍女,她只是个普通的木精灵,从未娇生惯养,也算是吃苦耐劳,也许可以帮忙照顾你们那位病弱的小小姐,你瞧,你的侍从不幸病倒后那位玛戈特女士似乎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奥斯卡叹口气,低声道:“这两天玛戈特状态一直不太对,她……”
她自己都“身患绝症”,无药可医,奥斯卡甚至怀疑她几天下来神魂恍惚就是早衰的迹象。
于是奥斯卡想了又想,松口道:“如果那位丝卡列塔女士意愿强烈……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是吗?”莱格拉斯显然是大喜过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明日就派人回去转告你的答复,你打算什么时候通知玛戈特?”
“……”奥斯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腔,“说实在的,我并不希望她跟着我们上路,我得好好想想,怎样……告诉她。”
莱格拉斯察觉到他言辞之间的为难,机智地立刻转移话题,于是奥斯卡挑着在山下之王的国度里发生的,与深渊和时间裂隙有关的事说给莱格拉斯听,看莱格拉斯的反应,这片林子在奥斯卡解决问题离开后情况还算稳定,平静,就像他呆上瘾的矮人王陵墓穴,即便不能保证永远保持,也算是好现象。
之后玛戈特不仅奉上丰盛的烤肉盛宴,还照顾到了卧床不起的拉姆达尔,当晚上大家吃饱喝足,精灵们开始围着篝火轻声唱起歌谣。拉姆达尔不在,莱格拉斯粗略给奥斯卡作了翻译,无非是唱颂星辰之后爱尔贝雷斯,歌唱古老又忧伤的传说,这期间拉莱丝也被吸引,哪怕听不太明白,也被“勾引”出来,悄悄靠着奥斯卡身后侧安静坐着。连莱格拉斯第一时间都没发现她,注意到这个白发少女的存在之后他友好地打了招呼,拉莱丝仍然羞涩地躲在奥斯卡身后,用从拉姆达尔那里学来的辛达语做了回应,莱格拉斯相当惊喜,完全不吝用母语赞赏:“你很有天赋,漂亮的小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拉莱丝明显听懂了,涨红脸往奥斯卡身后躲得更严实。莱格拉斯开怀笑道:“她真可爱,我衷心希望你们一路平安顺利。”
夜深了,歌声也渐渐歇去,夜色归于寂静,拉莱丝靠在奥斯卡肩背上抱着他的胳膊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奥斯卡动作尽量谨慎轻缓地把她抱起来挪进帐篷里,掖好被子后就坐在她帐篷前,做好准备守夜。
营地很安静,天上繁星闪烁,精灵们也都各自回帐入眠,烤肉的气味还有些残留,混合进夜间植物散发出的清冷气味中,很是微妙。
一切都好得很,奥斯卡环顾四周心想,虽然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
*
皎白如残月的赤裸双足踏过冷硬的霜苔和树根,或者裸露的硬土,直到眼前出现了天然形成的一块小小空地,她看到月光从疏漏的树冠缝隙间漏下来才停下脚步。
她冻得够呛,嘴里直呵冷气,裸足快要失去知觉,她也自觉太过谨慎了,但仔细一想,这破林子里地上尽是这些草根脆叶,厚厚一层铺着,为了耐穿她那双鞋鞋底也不算软,踩上去要想不发出任何声音实在太难了。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奥斯卡不打算入睡,要整夜守在公主帐前,精灵的敏锐感官她略有耳闻,总之,一丁点风险她都不愿意冒。
于是只能这样。
站到空地上后,她把装满兽血的长嘴铜壶放在空地边缘,然后举起火把,借着月光,捡了一块边缘尖锐的石块,在地上画起圆圈与三角。
大致的图案画好后,她才掏出衣兜里收藏已久的皱巴巴的书页,把火把放在裸露的冻土上,跪在地上照着丰富图案细节,画一处挪个地儿,坚持着画完了完整的召唤阵,然后再拿火把靠近兽血烤了烤表面上结了冰霜的铜壶,接着拎着壶照着石块划出的图案小心地将血顺着纹路倒上去。
这是个细致活儿,但她有自信不出岔子,就是冬夜里的深林实在是太冷太冷了,她冻得挪步都趔趄,快要站不住脚,为了避免破坏召唤阵,她必须更加谨慎。
这甚至让她憋出一脑门子汗,好在最后血红的召唤阵还是描画完整,对比起原图算得上是规整还原了,玛戈特呼了口气放下铜壶,退到召唤阵边缘将火把凑近皱巴巴的纸页。
反正这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也没有任何文字提到过召唤需要除了画召唤阵和念咒之外需要其他事项,既然没有更多要求,那她就放手一试了。
就着火光,她压着嗓门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语调从头到尾照着将咒语念了一遍,然后屏气凝神,紧张兮兮地望着召唤阵等待任何可能发生的动静。
林间响起夜枭呼啸把她吓了一跳,但平静下来之后——
什么也没有发生。
“……”
玛戈特将纸页胡乱揉成团塞回衣兜,拿火把烤着火继续等待。
她确实很心急,呼出两口白气后就没有耐心了。
妈的,我果然是个傻子,她在心里骂自己,傻子才会信一本来历不明的民间传说书籍,画这种神叨叨的图案,把自己冻成这样。
一点用也没有。
玛戈特恨恨转身,决定立刻返回营地,毕竟真的被冻坏四肢对她来说也是相当麻烦的。
然而转身瞬间她就目瞪口呆望着前方,全身僵住。
好黑,黑到来时明明借着月光还能看个大概的,她踩过的地面,完完全全无法分辨了。
她的可见范围只到离她最近的那一圈树木,树与树之间除了黑还是黑,纯粹的黑,当中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转身的时间,为什么就突然……
她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根本迈不开步子。
而且全身控制不住地冒出鸡皮疙瘩,颤抖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已经吓破了胆。
明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想去哪儿?”熟悉的少年嗓音在她背后响起,“不是你召我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