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瑞安受伤了。
走进营地前他的影子远远看去就有点儿踉跄,等踏进篝火火光之中时,矮人们看到他肩上挂着一大片血迹。
彼时奥斯卡正在路面上马车附近巡逻,既然打猎完全交给贝瑞安了,他总得多给自己找点儿活儿免得无所事事。得知贝瑞安的遭遇后奥斯卡立马返回营地,询问才知这晚上贝瑞安真的很不走运,又撞上他最怕的巨蜘蛛,而且还不止一只,从短暂观察中看出这几只蜘蛛可能是从别处迁来找个地方筑新巢的。贝瑞安只是走神踩到粘结的蛛网就被饥饿且对林地精灵满怀仇恨的巨蜘蛛围追堵截,只能疯狂逃命。对自己的家园都不甚熟悉的贝瑞安还是慌不择路时摔了几个跟斗,肩膀就是那种时候被蜘蛛的螯肢划伤的。
最后带回来的只有一只麻雀,肥是挺肥,总比没有强些。
说话时贝瑞安始终垂着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奥斯卡见状也不多啰嗦,让矮人帮忙处理伤口就离开继续巡逻去了。
很快营地里就飘出来鲜汤的浓香,奥德温的手艺真没的说,小小一只麻雀也能烹出花来。奥斯卡把本来看车的矮人也遣去吃饭,自己一人在马车边道路上溜达。嬉笑喧嚣一阵阵传来,他去马车里把自己那被河之女神祝福过的黄金杯拿来,支棱一条腿坐在车辕上边喝边看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这场雪下了有将近一个小时,拉莱斯跟奥德温回车厢里取暖,矮人抱团在土丘后边扎营御寒,考虑到贝瑞安已经受伤,所以放哨巡夜都是由奥斯卡跟几个矮人轮着来,雪停了午夜已过,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奥德温想起来还有一桶冰于是挣扎着离开温暖的被窝,下车一瞧,发现整个冰桶表面上结了层薄冰,跟地面粘结在一起动弹不得了。
无奈她只好哆哆嗦嗦去找到林子里转悠的奥斯卡帮忙,后者上手试了试,就让她先回马车等着,完事儿了再叫她。
奥德温裹着两层毯子忍着脚痛走过营地边缘,东张西望时发现一个浅色的影子背对自己坐在不远处树下阴影中,之所以说浅色,其实只是发色显眼而已,后半夜的密林火光能及得范围很有限,如果不是这头浅金头发恐怕奥德温还真没法注意到他。
于是她放轻脚步来到贝瑞安身边,挨着他坐下,屁股刚接触到地面就打了个哆嗦,这地面又冰又硬,要是她怎么也不会选坐在这么个地方发呆。
“怎么了?”她尽量口气轻松地问,“这表情,麻雀汤不合你口味吗?”
贝瑞安扭头瞥她一眼摇摇头叹气道:“不,与你无干,我只是在思考自己为何如此废物。”
这说法过于直接,把奥德温都听愣了,她眨眨眼苦笑道:“大可不必这样说自己吧……公主很喜欢麻雀汤呢,虽说以前不是没吃过禽类,但是这种新鲜野味的确是第一次。你看它碗底都刮干净了。”
“是吗?”贝瑞安盯着前方黑漆漆的树林口气僵硬地问。
“当然,她不是夸你来着么?就在吃饭的时候。”
拉莱斯认为射中一只小小麻雀比射中其他野兽难多了,所以晚餐时一直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贝瑞安。
“哈哈。我想起来了。”贝瑞安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又说,“你真善心,我是说,自己都这副模样了,还来想方设法安慰别人,我该谢谢你。”
“不不,别谢了,谢谢又不能当饭吃,我只是……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也不全是吧?”贝瑞安说着站起身来,不过并不急着转身面对奥德温,“你是个很主动的女人,总是尽其做能占据主动,抓住一切手边的机会,否则也不会留下那张将你吓个半死的纸页……然后,帮了我大忙。”
话说到这儿少年才转过身来,明明没比坐着的奥德温高出多少,可这居高临下的视线还是让她瞬间感到了窒息,四肢力气像突然被从身体抽离,她脑子里快逃快走的念头转了千百遍也无济于事。冷不丁对方的视线越过她肩头看向背后,嘴角扭起诡异的弧度,之后便踏着悄无声息的步伐不紧不慢走过奥德温跟前,身形隐入树后深沉的黑暗中。
直到这时奥德温全身上下才恢复知觉,她自己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对方的邪术还是纯粹被惊吓到如此地步。冷汗浸透衣衫,两腿抖如筛糠,奥德温往前扑倒跪在她之前嫌弃无比的冷硬地面上,额头抵着冬日的冻土大口大口喘气。旁人的呼喊声遥远得仿佛是从天际传来,恍惚让她有种自己已经宿醉的错觉。
“玛戈特!”贝瑞安用力拽起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交集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浑身瘫软的奥德温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贝瑞安,浑身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往后蹬腿躲避,贝瑞安试图扶她的手悬在空中,微微皱眉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
奥斯卡的声音紧随脚步声而来,奥德温连滚带爬站起身,奥斯卡一把攥住她胳膊将她扶稳了问:“你怎么回事?见鬼了?”
还真见鬼了。
奥德温的脑子从来没有转得像现在这样快,回想起来,玛伦还在跟前时贝瑞安的声音就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尽管遥远得不真实但她不会记错几秒前发生的事。也就是说,有“两个”贝瑞安同一时间出现在她身前身后?
她一直以为玛伦再神通广大也没法离开贝瑞安的躯壳行动!贝瑞安之所以那种骇人听闻的事就是被附身了而已。
如果根本不是这样?那个魔鬼……已经拥有了自己的□□?
他还谢谢她?她到底帮了什么忙?
她打了个寒战,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面对贝瑞安焦急的询问,奥德温心里仿佛窝着把沸腾的热水,嘴上却组织不起一句像样的语句来说明情况。奥斯卡只看到她看向贝瑞安的眼神满怀恐惧,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还想跑。奥斯卡一边回头指着另一个方向吩咐贝瑞安:“去烧水!”然后追着挣脱开的奥德温绕过营地后方,终于在树后再次抓住了慌忙逃窜的奥德温。后者胳膊被攥住后倒也不急着跑了,只是指着脚下激动道:“我看到他走向这里!他刚才就在这里!那个玛伦!”
“你冷静点,”奥斯卡摁住奥德温的肩膀问,“你看到的玛伦是什么样的?”
“就……”奥德温咽了口唾沫才勉强吐出话语,“就是贝瑞安。”
奥斯卡微微张开嘴,却挤不出话,两人不言不语对视片刻,后者才移开视线,奥斯卡猛然回过神撒开手,奥德温揉了揉胳膊上被掐出手印的部位,心想老人的皮肉果然脆弱得多。之前不是没被被奥斯卡这个下手没分寸的家伙攥疼过,但不是现在这种好似被直接抓到骨头的疼法。
“贝瑞安……”奥斯卡舔了下嘴唇迟疑道,“他不是……”
“我知道,”奥德温举起一只手打断奥斯卡语速很快地说,“要怪也是怪我,他也是受害者。”
仿佛预知到奥斯卡还会试图伸手来拽她,奥德温腰一摆躲开奥斯卡脚步快如草上疾风,转眼就走进营地看不见了。
她刚才说什么?奥斯卡挠着头试图回想,要怪就怪她?她做错了什么?说的是自己受了玛伦的蛊惑召唤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