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换了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但路边风景的单调程度却不相上下。
面向南边,左边安度因大河冰封冻结,仿佛一条弯弯曲曲的银带上下贯穿埃利阿多,右边则是遥远的雾山留下绵延起伏的漆黑影子,除此之外,在到达金鸢尾沼地之前目之所及几乎不会有什么变化,实在乏味得很。因为连灌木都没有,所以连鸟类都极少见到,他们彻底失去改善伙食的机会,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暴躁,奥斯卡感觉到了。
贝瑞安反倒进入一种不受他人打扰的安稳状态中,自从上一次那只幼鼠让他吃饱喝足后,他就开始严格执行奥斯卡给他随口定下“规矩”,反正目前也没什么猎可以打,他每天简单吃过之后就啥也不做巴巴等着奥斯卡来教他,等按照要求挥够了五十下,他会特地比划着告诉奥斯卡自己已经达标了,接下来有更严苛的训练在等着他。
说实在的,既然自己都不太行,奥斯卡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通过把贝瑞安教成有实力应付各种情况的高手的这种办法来帮助他摆脱对玛伦的依赖。这听起来很理想,但是太遥远太虚妄了,奥斯卡只希望贝瑞安保持目前这种沉迷学习的状态两耳不闻身边事,再辅以大量需要消耗体力精力的运动来让他没有力气取胡思乱想最好,再考虑得乐观一点,如果——如果贝瑞安通过奥斯卡这种毫无教学经验的人粗暴的训练计划真的变强的话——无疑,每变强一分他们就离胜利接近一点,而且这种变化必须让贝瑞安本人清楚认识到。
唉,思来想去这样的策略果然还是不够讲究,要打败大魔王……
完全!没有!自信!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奥斯卡一边凿冰一边这样自我怀疑,当时到底是什么神秘力量给了自己迷之自信跟魔鬼叫板,现在的他是一万个想不通,甚至想给当时的自己两巴掌。
现在凿冰容易多了,河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多,现在要叫他直接踩冰渡河他是绝对不干的。不应该说之前贝瑞安去凿的时候就比他们在密林河干同样事简单。冰化得比奥斯卡以为的要快,明明空气仍然冷冽刺骨。这么说来之前因为种种缘故紧赶慢赶离开密林差点把马跑死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至于第一次渡河就出意外。
当然他也想过加快进行速度,然而两匹拉车马的确已经到极限,之前在密林后半段赶路时他们从凌晨赶路到天黑,每次启程之前离上回休息开始只相隔不到七个小时,加上马料越吃越少,一顿比一顿贫瘠,两匹拉车马肉眼可见的迅速消瘦,现在几乎皮包骨了。如果还赶路,毫无疑问,至少会有一匹马在到达洛汗之前暴毙在路上。
虽然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应付吧……但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路上的日子平淡得让桑格尔练就了边走边睡的本领。杜克自己编了三首口水歌,两首都是黄歌,奥斯卡只允许他小声哼哼的那种。法林的表情越来越阴郁,脾气也更加暴躁,另外两个矮人都不怎么愿意靠近他,说他这样都是闲的,这让他更表情更臭了。拉莱丝画了十张画,画完之后自己看来看去,好像怎么画画面都很相似,于是觉得无趣暂且搁笔了。奥德温每天晚上沉迷泡脚,沉闷的旅途她似乎倒是挺喜欢,有时候还能听见她哼曲儿。有次奥斯卡经过马车无意中听到奥德温请求拉莱丝帮她串针线,而拉莱丝说她上回做针线活还不用帮忙,这可是大白天。
奥斯卡庆幸他自己给自己找了点儿事做,还是能够活动手脚的那种,不至于无聊疯了。
不过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就在桑格尔站在马车车棚顶上亢奋地告知他看到西南方向有林木影子的那天早上,他们开拔没多久,跑着跑着拉车的栗色母马就躺倒起不来了,奥斯卡让奥德温看住拉莱斯,随后把马宰了,虽说瘦的很但至少块头大。于是当晚他们有了一顿马肉大餐,还剩了不少可以做成腌肉。接下来要继续前进只能阿莱丝顶上,奥斯卡跟矮人们步行。
“放心,我肯定不会这样对你。”
把马具套上时奥斯卡特地对阿莱斯这么说,白马喷了两下很响的鼻息,奥斯卡也一时听不出来时相信了还是在骂马语粗口。
总而言之它愿意拉车走就是好事。
真正看到金鸢尾沼地的树影时,已经过去一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过得相当缓慢,奥斯卡总觉得已经过去三个月,只是一个小小的树林的模糊黑影,众人见了无不欢欣鼓舞,其实他们这趟旅程才进行不到一半,而且那林子里又冷又湿,单论舒适程度,还未必比得上河边。
但是用法林的话来说,在河岸上走了这么久风都快把人吹傻了。没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木柴用了,连湿的都没有。奥德温也是好几天没得热水泡脚了。
队伍立刻转进西南方向,在日暮落下之前进了金鸢尾沼地的小树林,这里的树木远不如密林那样茂密繁盛,遮天蔽日,安度因河的一条支流,也就是金鸢尾河穿过这个小树林汇入主干道,所以他们走在安度因河西岸,迟早也得再过河。
至少得过三条河才能进入洛汗。
“我们过河再休息。”奥斯卡进林子时大声说,“冰化得太快,耽搁不起。”
“既然这么急的话,那罗瑞恩那条河怎么办?”法林抽出烟斗问,“利姆清河怎么办?恩特河怎么办?所以我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从东岸走?”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奥斯卡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你们的王没派我先走一步,走东岸直达多古尔都,清光一路上见到的所有敌人,然后在南北河套隔河喊个洛汗人来借我们一条豪华大船之后再送信回去,通知你们,可以走了!”
“可是从东边绕也就是荒地多些,确实能走陆路直达刚铎首都啊!”法林还不服气。奥斯卡竖起食指严肃地反驳:
“拉莱丝的目的地是刚铎境内的安法拉斯,那里是刚铎的极西之境,北边是一整条白色山脉作为屏障和骠骑之国,实在不行还能立刻乘船出海避难,目前中土没有比那更安全的地方了,就算是走东岸去安法拉斯,刚铎境内河流也不少,除非你想让公主呆在米纳斯提利斯?你就是想那么干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真要开战那里就是前线。”
“可……”法林挠着头嘀咕,“我听公主说她就是要去白城啊……”
“我哄小孩的话你也信?”
法林撇撇嘴,不再多话。阿莱丝好歹是比上一匹要死不活的要来劲儿些,进入小树林后贝瑞安也加大了鞭挞的力度,马儿们小跑着朝金鸢尾河而去,奥斯卡心里打着鼓,希望到时候在河上不要看到任何一块浮冰,只要有一块他就不能冒险。
不能冒险还能怎么办?想到这个问题奥斯卡的脑门就突突地跳,他已经在认真考虑充分调动矮人们的种族优势和主观能动性,进林子后造那么几艘小船出来。
不过今天他们运气似乎还不错,来到金鸢尾河边时倒是没看见浮冰,水面冰层目测仍旧完整,奥斯卡松口气,这就召呼大家准备过河,也不忘嘱咐他们时刻小心脚下。
他和三个矮人先行过河,路上都在低头谨慎观察,一旦听见任何声响,或者看到冰面多出任何东西就要立刻通知同伴。
四人猫猫祟祟地走过冰面,踏上对岸时不约而同舒口气,回头就召呼贝瑞安把马车赶过来。
马匹迈开蹄子的时候奥斯卡还是难以避免地紧张起来。
马车才是重头戏呀。
他看着两匹马拉着车厢踩上冰面,视线一寸也不敢挪开,只在四个马蹄四个车轮下挪来挪去。
这条支流河面本就不宽,比干流差多了,奥斯卡看着两匹马上了岸,接着是两个车轮,心里就松口气,接下来就稳——
咔嚓。
微妙又清脆的声响在凝结的空气中炸响,奥斯卡瞬间汗毛倒竖,瞪圆双眼,只听这咔嚓声连续不断劈里啪啦响成一串,他看到了,是马车两个后轮底下裂开冰缝,就奥斯卡眨眨眼的功夫这缝越裂越大越裂越快。他立马看向车夫大喊出声:“贝瑞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