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阴了。
或许不是天气的原因。
两栋楼之间的距离过近,再强烈的阳光也无法漏进来。
南国正在其中。
她大半的身躯都被阴影挡住,但并不仅仅是冷意。常年缺乏光照的地板满是苔藓与斑驳的黑色霉块,地面滑溜溜的,似乎有蚀骨的寒意渗透进她的皮肤。
南国推开大门,吱呀作响。
她曾经来过的那个屋子,进不去了。
门锁了。
墙面和门板,用鲜红的颜料写着字。
“欠债”
“还钱”
“死??狗#■■■?”
“■杀???■■■”
……。
还有恶臭的粪水。
鞋柜也被拆碎了,一只鞋丢在地上,被踩得很扁。
南国已经不再嫌弃,她努力地辨认粪水下的字体,却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很明显,这里没有人住了。
中考过后的暑假,王瑛焕和母亲从筒子楼搬走。
南国不清楚是因为讨债的人,还是她们连这间房的费用也承担不起。
但她们搬走了。
在南国去往国外,住着单人夜景房时。
她们搬走了。
当时的南国不知道。
王瑛焕也从未提起。
南国也没想到,这个暑假,王瑛焕面对的是这幅场景。
可当年她也处于恍惚之中。
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在很短的时间内,她一直坚持的以为重要的事情,被家人轻飘飘地揭过,给她上了社会的第一课。
这不是什么事情。
你的出生决定你不需要努力。
初一的情绪焦虑,初二初三拼死拼活的备战。
像泡沫一样,被吹走了。
她有退路。
王瑛焕没有。
她不喜欢被否认的感觉,可自己又是家庭的既得利益者。
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很矫情,很做作——
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你难道想像她一样吗?
闪闪发光的,站在班级面前的身影。
被一桶粪水模糊。
南国走出来。
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她不在这里。
妳在哪?
这个暑假,妳在哪?
……。
法院。
王瑛焕的父亲,是被判刑的。
法院会有案卷。
她朝某个建筑走去,只是踏出那片区域,阳光便灿烂地照在她身上,一切欣欣向荣。马路上的绿化带又精修了,杜鹃在其中鲜艳夺目。两边地铁站在装修,装修挡板上贴着政府的新海报,饱和度极高的建筑群和装饰品一样。
经济发展很好,很好。
GDP又要突破一个新数字。
南国站在法院门口时,突然又意识到什么。
这一年,网络早就很发达了。
她没必要亲自过来。
在家里的电脑就可以查。
“……。”
南国在门口,她不知道案卷放在哪里。
她不知道案卷里有没有个人信息。
前台空无一人。
现在又没有人了,在初中毕业后。
一沓材料摆在前台的桌上。
整整齐齐。
南国就站在那里,伸出手翻看。
她知道王瑛焕的父亲开工厂倒闭,欠债入狱。
明年。
……明年。
他会被放出来。
一共四个妻子,七个孩子。
都漂泊在外。
王瑛焕的母亲是唯一领了结婚证的。
即使如此,好像也没有意义。
因为后来还是出生了六个人。
工厂。
工厂的地址……
还在。
工厂还在运作,没有倒闭。
里面有宿舍,不用花钱。
……。
妳会住在那里吗?
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