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门外走去,打开门后,手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往走廊拐角瞥了一眼,继而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
拐角之后,是一个年轻女护士,她没敢再探头看一眼,刚才要不是她反应快,说不定在门口就要被抓个现行。
现在必须马上回去,把她知道的一切汇报一下,只可惜,似乎没偷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
玄人界,要变天了。
张云汉跟着姜满来到了薄临的病房,因为姜满这个救命恩人的身份得到了薄临的亲口承认,所以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衣男人也没有阻拦,直接放二人进去了。
“……恩人。”薄临也醒了,看见姜满很是惊喜,支起身子,向她微微点头。
姜满看着他,“我听说,我住这里,要付钱?”说着,她悠哉地继续吃着刚才那包撕开坚果零食。
薄临的气色仍是不好,好像个久病的患者,但却没有颓败感,只是脸色苍白,不见半点血色,他的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手上挂着吊瓶。
“怎会?我怎么可能要你们出钱?你们想住多久都行。”
他彬彬有礼,伸出手,示意姜满请坐。
姜满没有坐,摆摆手,“倒不用住下去了,薄先生,我和你做一笔交易。”
薄临愣了愣,口中低声重复着,“薄先生……”
姜满并没留意,继续说着,“你想必也感觉到了自己不对劲,昨晚,或者说凌晨,你为什么会在大雾天开那么快的车,你还记得吗?”
薄临回过神来,浅浅笑着,语速偏慢,“见笑了,这样深夜或凌晨开车外出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每一次我都不记得,是家里人告诉我的,这一次要不是出了事,我恐怕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嗯,所以我要和你做交易,我帮你解决这个事,你给我一笔钱。”
“你需要钱?需要多少,我本就应该酬谢恩人救命之恩的,你——”
姜满打断了他,“我救你,不是为了你,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你不收我住院的钱就足够了,我现在只问你,这笔交易,你要不要做。”
薄临眉眼低垂,嘴角含笑,迟疑片刻,缓缓点头。
姜满点点头,“张云汉。”
张云汉在一旁看薄临看得出了神,之前没留意,只知道这男人相貌出众,如今仔细看来,这人不仅气质儒雅,这张脸竟是让人移不开眼,有一种莫名的……摄人心魄的美?
“张云汉!”
“啊?”张云汉回过神来,看向姜满。
他又有些疑惑,大长老竟然对这张脸毫无波澜,她看不见吗?还是说这张脸,只吸引……男人?
张云汉赶紧甩了甩脑袋,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什么的东西?
姜满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问问清楚。”说罢,她径自走到窗户边,一边吃坚果零食,一边发呆似的看向楼下小桥流水、亭台水廊的花园。
她不确定,之前听到过的超度之法,是否可以套用在这个薄临身上。
[空主]降伏怨灵后,交由玄人超度,[空主]参与其中,但不动手,或许可行。
那个附体邪祟因为车祸撞击,已然被撞出薄临体内,但她怕这东西散了,到时候算在她头上,于是及时将它按了回去。
她回忆起在车子里救薄临的场景,那时薄临卡在了车里,她正用力拉他出来,然后车身晃动,她感觉到了,当时她其实可以带着薄临一起避开那根穿进来的树枝,但是,她走神了。
是那个邪祟。
它飘在车厢内,它是一团白色的影子,灵体大多都是这样的,它们是一种能量,一种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常人看不见,玄人抓不住,是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灵体。
怎么形容呢?
它们就像是镜子里的东西,凡人看不见这面镜子,而玄人终归还是凡体,他们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只会去抓镜子,甚至去研究如何穿透镜子,但姜满可以看到镜子外,自然就能抓得到。
但她走神却并不是因为担心这灵体消失,她知道,附体邪祟离体后,通常不会走远,它们依赖固有磁场。
她走神,是因为感觉到了熟悉。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于她而言,这种熟悉感是可怕的,她的记忆已经长达了近五十年,可她知道,在此之前,她可能已经[空]过无数次了,那现在的她和以前的那么多个她,到底谁是她?她,又是谁?
让人恐惧的,从来都不是未知,是知,却不全知,所以会猜测,会联想,于是恐惧。
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但她逐渐有了自我,于是,她不想知道了。
但这邪祟带来的突然的熟悉感,把她的自我撞出了一道裂缝。
那一瞬间的晃神,让她失去了最佳时机,为了保住薄临的命,她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
所以,她本不想管这件事的,但她需要钱,而且她其实,也很想试一试。
也许张云汉,能成为解开她身上这诅咒的[钥匙]。
她不能成[空],至少,还需要保留六十八年的记忆,她很清楚,留在天一疗养院,根本不安全,在那间屋子里,即便张信德做的再好,依然难以避免会有蟑螂、老鼠、苍蝇……她没有一晚睡得安稳过,她生怕自己在睡梦中杀死一只找死的虫子。
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很难避免杀死记忆,她必须想办法,才能保住自己的记忆,也是保住她的自我。
张云汉的声音传来,“这些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薄临想了想,“有几个月了,具体记不清了。”
“那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比如见了什么奇怪的人?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
薄临微微皱眉,努力思索着,然后轻轻咳了几声。
“薄先生,你可以慢慢想,你身体还没恢复,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张云汉一边说,一边偷瞄姜满,生怕自己这话说得不合她心意,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薄临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反感,谁也没有察觉到的反感。
“不用叫我薄先生这么见外,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薄临。”
“嗯,我叫张云汉,那位是大……你还是叫她恩人吧。”
“嗯。”薄临继续在思索着张云汉之前的问题,答道:“我想起来了,这么说的确有,就是我那次旅行之后,对,就是那次旅行之后回来,才开始出现这些异常的,其实,这次旅行就很不寻常。”
“旅行?您去哪里旅行的?”
薄临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窗边姜满的背影,然后迅速垂下眼帘,嘴角隐隐带着笑,声音却没有半点异常,答道:“西疆。”
张云汉自然没有发现他的这些动作,只是重复了一遍,“西疆,好远的地方。”
不过他觉得,这些有钱人去哪旅行都不奇怪。
“你说哪里?”姜满突然回过头的质问,把二人吓了一跳。
薄临轻轻咳了两声,看着姜满的眼睛,故作不解,又答了一遍,“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