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皱了一下鼻子,似乎有些无奈,但双眼透着一丝笑意。
我有些愣怔。
这丝笑意转瞬即逝,普林斯教授再度低头,开始点下一个名字。
我呆呆地望着他,几秒后,我狼狈地挪开视线,咬住嘴唇,无措地扣起了手指。
念到“詹姆·波特”的时候,普林斯教授又冷笑了一声。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点完名,普林斯教授将点名册随意地放到讲台上,他面向众人,略带压迫感地一一扫视所有仰视他的面庞。无端地,我想,他应该是要说开场白。
“众所周知,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程混乱无序,这是由任课教师的高度不连续导致的。因此,我很清楚我今天面对的是怎样一批学生,一批……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缺乏实践,脑中空空的学生。”
教室里一片安静,但我很清楚斯内普和格兰芬多的男生们一定一定会很不高兴。这个普林斯教授说话相当刻薄不留情面,而我对此竟然毫不惊讶,仿佛他生来就该这么说话。
“为了确保生源的质量,我调整了招收学生的门槛,只允许在O.W.L.S.考试中拿到E及以上的学生进入——原本我只想招收拿到O的优秀人才,但邓布利多制止了我。他显然认为让更多学生接受黑魔法防御术课程是件好事,好吧。”
说到这里,普林斯教授撇了一下嘴角,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但我希望你们自己清楚,提高班课程不是你们以往上的那些过家家般玩闹的课,我需要你们集中注意力,花费应有的努力,这样才能跟上我的课程进度。”
我头脑放空,眼神也放空,这样一来,正在说话的普林斯教授的脸就被我替换成了坐我旁边的这位先生,我也能消解掉一些他话语中的攻击性,好让自己别总是对号入座。
“……好了,现在,我需要测试一下在座的基础知识水平。”普林斯教授抽出魔杖,指向他贴在黑板上的示意图,“有谁能告诉我这张图上的人遭遇了什么攻击?”
在蜡烛的灯光下,学生们费劲地开始辨认。我眯起眼睛,看出来上面画着的是一个面容扭曲,张着嘴放声尖叫的人。
“钻心咒。”我听到斯内普在旁边小声嘀咕。
“是钻心咒!”后排,詹姆大声地说了出来。
普林斯教授露出鄙夷的神色:“是的,是的,这很容易,低年级学生都能瞧出来。而且我有必要提醒你,波特先生,在我的课上不容许你这么粗野的行为,回答问题前要举手。我不希望我的课堂变得闹哄哄的。”
我不安地动了动,很明显地听到了后面几个男生愤愤不平的窃窃私语,显然,普林斯教授不会如此放任他们。
“交头接耳。格兰芬多扣五分。”他懒洋洋地说,“好了,下一张,谁能辨认出这张图上的人遭受了什么攻击?”
这回有人举手了,是斯内普。
“好的,这位……”
普林斯教授看向斯内普,他垂着眼皮,没什么感情地念出名字:“斯内普先生。”
“摄魂怪。”斯内普说,“双目无神,失去灵魂,这是被摄魂怪亲吻过的人。”
“正确。”普林斯教授说,语速微微加快,“斯莱特林加五分。好了,再来看这一张,这张图上的人遭受了什么攻击?”
第三张图上只有一滩血,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教室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很多学生伸长脖子仔细辨认,却没有任何头绪。
我看向斯内普,斯内普也皱着眉头。
“没人回答?”普林斯教授慢吞吞地在掌心敲击魔杖,“一个人都不知道?啧,啧,那么,我随意点个名字……”
我突然心一紧,脑海中刚闪过“不会吧——”三个字,就听普林斯教授说:
“伊芙琳……克劳奇小姐,你知道吗?”
我下意识地一颤,本能地站了起来。
当我发现自己鹤立鸡群地站在教室中,直面着似笑非笑的普林斯教授时,我感觉自己甚至可以从分院帽中拔出格兰芬多宝剑。
什么叫傻大胆,我这就是傻大胆。我怎么就改不了上辈子听到老师点名之后就站起来的习惯!
“这个,呃,我在图上只看到了一滩血,而且血量看起来应该不是一个成年人所有的血容量,所以,所以我觉得这个人不是被人用尖锐的切割型魔咒放血而死,也不是强力的腐蚀性攻击……”
我结结巴巴地开始分析,越说越紧张,越说越尴尬,生怕普林斯教授直接打断我,像嘲讽詹姆那样把我骂一顿。
但普林斯教授没有。
他站在讲台上,神情放松地注视着我,在我因为不安而声音越来越小后,他微微一笑,轻声说:“正确的思路,还有呢?”
我求助地看向斯内普,斯内普用口型说了一个词,但光线太暗了,我根本辨认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瞎编。
“图片里也没有尸体残留,因此我认为这个伤害方式可以将整具尸体搬走,或是,消除。我推测,这应该是某种大型的神奇生物将人一口吞下了,或者,拖走了?”
说完之后,我就攥着双手,惴惴不安地等待普林斯教授的最终审判。
“唔,大差不差。”他说,“这是阴尸的攻击,阴尸会对人进行包括撕咬和抓挠的袭击,然后将活人拖走,将其转化为同类。说得不错,分析过程很有新意,请坐,克劳奇小姐。”
我昏头昏脑地坐下了,下意识地还对普林斯教授笑了笑。
……我被夸了?
我被夸了?!
接下来,我一直沉浸在这种独独挨夸的喜悦中,普林斯教授让我们读书上有关铁甲咒的部分我都没怎么读进去,一直在回味刚才他迥异的态度。
他是不是不讨厌格兰芬多,只是讨厌詹姆和小天狼星?
耳边传来桌椅拖动的声音,学生们站了起来,斯内普把我拽走,我们并排来到教室中央,然后听普林斯教授宣布让我们两两组队,练习无声的铁甲咒。
我和斯内普面对面站好,我抽出魔杖,他看起来很放松,杖尖向下,微笑着问我想要怎么练习。
“我要正式决斗!”我兴致勃勃地说,“两个人面对面,鞠躬,行礼,然后数三二一……”
我馋斯内普做决斗动作很久了!
斯内普笑了起来,他刚想说什么,有人率先接过我的话头。
“实战可不会像决斗那样,敌人不可能给你留有充足的时间反应,你也不能面对面看清楚对手的每一个动作。恶咒可能会从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出现……让我看看你们是怎么练习的,克劳奇小姐,斯内普先生。”
普林斯教授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拖着他那长长的黑袍,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情相当愉快地注视着我。
我立刻紧张了起来,斯内普看不出情绪地瞥了一眼普林斯教授,然后对我点点头:“你施咒,我防御。”
我知道这是斯内普在照顾我,可无声地施咒对我来说也有些困难。我闭紧嘴巴,整张脸都绷住,用意念拼命想着:
除你武器,除你武器,除你武器……
我就像那个练习气功的假大师,整张脸都在用功,专心致志地在心里念着咒,然后一遍一遍地挥舞魔杖做出动作。斯内普摆好防御的架势,普林斯教授安静地站在一边,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
在大约第十四次尝试后,我的杖尖终于迸出了赤红的火花。
一道咒语被我成功甩出,斯内普飞快地应对,“铛”一声,咒语被直接挡下,斯内普的无声铁甲咒熟练又精确,几乎可以说是完美。
“不错。”普林斯教授评价道,“看来你已经掌握了无声铁甲咒,斯内普先生,斯莱特林加二十分。”
斯内普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那么,你去预习一下下节课的内容吧,或是帮一帮那些始终无法成功的同学。”普林斯教授的下一句话轻描淡写,“克劳奇小姐,你还需要练习,你的无声咒掌握得很不熟练。过来,我来做你的陪练。”
此话一出,斯内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普林斯教授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抽出魔杖,说:“接下来试着用无声铁甲咒来防御我的攻击,克劳奇小姐。”
我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勉强挤出难看的笑:“请,请手下留情,普林斯教授。”
“放心。”他开了个玩笑,“我保证,至少你在下课之后不会去医务室,或者圣芒戈。”
这更吓人了!!!
我胆战心惊地举起魔杖,普林斯教授见我面色发白,还对我微微笑了笑。
就在微笑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的杖尖立即闪出一束红光。
被红光击中的感觉就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魔杖从我手中飞出,我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很快就站稳了身体。
果然,第一次的结果是失败,我甚至都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
当我再抬起头,就看到普林斯教授用飞来咒拾起我的魔杖,缓步走向我:“反应速度太慢,再来。”
我从他手中把魔杖拿走,垂头丧气地承认错误:“好的……”
普林斯教授的第二次攻击依旧没有任何提示,在看到红光的那一瞬,我举起魔杖,但脑子一片空白。刚在心里念过“盔甲护身!”,就看到魔杖“嗖”地脱了手。
“再来!”我竖起眉毛,“我感觉下次我能成功!”
普林斯教授把魔杖递给我,挑起眉毛:“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第三次,“嗖!”
我气势汹汹去捡魔杖:“再来!下次一定!”
第四次,“嗖!”
普林斯教授:“你可以在头脑中想象铁甲咒成功的场景,或许会有助于你成功发射咒语。好了,再来。”
第五次……
斯内普没有走远,他坐在某张课桌上,假装在研读课本,实则眼睛牢牢盯着我和普林斯教授的练习。为了在他面前好好表现,我也铆足了劲,全神贯注,只想着怎么才能成功用无声咒抵挡住普林斯教授的攻击。
普林斯教授的攻击力度非常精准,我被他的缴械咒打中了将近十次,但这些咒语对我本身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半节课下来,我还是精神抖擞,活蹦乱跳。
“再来!这次一定行!”
我摆好架势,盯住普林斯教授的手腕,在看到他移动的一瞬间,我脑中清晰地念出咒语:
“盔甲护身!”
“铛!!!”
鲜红的魔咒在半空中折射,拐出弧形没入墙壁。缴械咒被铁甲咒成功反弹,我的魔杖还好好地握在自己手中。
我低头看了一眼,原地直接跳了起来:“成功了!我做到了!好耶,好耶!我——”
普林斯教授垂下双手,他微笑着注视着我。我蹦跳着向前几步,凑到他面前,喜悦地晃来晃去:“谢谢你,普林斯教授!你真的太有耐心了,嘿嘿,你是最好的带教——呃,教授!”
他敛下眼眉,微微低头看向我。我看到他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苦涩,几秒难言的沉默后,他低声对我说:“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好好练习,铁甲咒很重要,好好保护自己。”
说完之后,他转身走向其他练习的学生,拖着长长黑袍的背影像一只大蝙蝠。
我看着普林斯教授远去,心头疑惑更深。
“他对你说了什么?”
斯内普走到我身旁,同样紧皱眉头。我晃掉脑中不合时宜的怪异情绪,说:“他让我好好练习,保护好自己……这很奇怪,一般来说,教授会对学生这么说吗,‘好好保护自己’?”
斯内普眯起双眼:“要是我当上了教授,我肯定不会。”
“是的是的,你绝对不会,斯内普教授。”我撇撇嘴,“我就是觉得……”
我踌躇了几秒,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好奇,问:“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西弗勒斯?”
斯内普没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想必也意识到了普林斯教授和他惊人的相似。
“我不知道。”斯内普说,“我母亲在出嫁前姓普林斯,这是个纯血的姓氏,他或许和我确实有血缘上的关联,但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
这时,我意识到似乎我们谁也没听说过普林斯教授的名字。
“你需要我帮你查一下吗?”我问。
斯内普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有些奇怪,没等我分析出来他微表情的含义,就听他拒绝道:“不用,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自己查。”
好吧。
我又看向普林斯教授,看到他站在詹姆和小天狼星身前,神情愉悦甚至带着一丝扭曲地要指导他们练习铁甲咒。
“他肯定要下重手。”我轻声说。
因为距离关系,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看到普林斯教授抽出魔杖,没有任何提示地直接向小天狼星甩出一道咒语——这绝非是缴械咒,因为小天狼星飞了起来,向后重重地摔到了课桌上,在教室内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我猜对了,可这种准确让我越发不安。
因为我知道,我是一点也不熟悉这个“普林斯教授”。
我只是在用“斯内普教授”的行为模式在进行预测。
这个普林斯教授一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