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哭了。”
他哭了吗?
好像脸上确实有湿润液体,很痒。
哭了,也只是生理性的吧。
一定是的。
他想嘶吼,想拼尽全力撕碎洛奕俞,再杀死自己。
可冲破嗓子的,也只有一声微不可察的细小呜咽。
我想死,我想死,放过我。
他不敢说。
为什么要救洛奕俞,为什么当年没再把他绞得碎一点?
他无数次质问自己,在无数次死亡后的梦魇中,他都像疯了似的冲上前,用斧头砍断当年的那个自己帮洛奕俞打开玻璃仓的手。
可下一秒,玻璃碎裂,那个小孩瞬间长成成人模样,冷冷掐住他的脖子逼问:
“哥,为什么不救我?”
这梦毫无逻辑,却每次都能把他吓出身冷汗。
而此刻,他逼不得已为自己求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对不起,饶了我……”
每一声道歉背后,都藏着扭曲的求生欲念。
事实上,真让他冷静下来说自己错在哪,他也一个字吐不出来。
可此时此刻,这几个字就像是上了发条那样,几乎是刻在骨髓里的,下意识脱口而出。
洛奕俞自然听出来了。
他跟眼前这个男人生活了整整七年。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对自己的恨。
可他又做了什么?
只因为他是实验体,就活该被人打骂,活该像畜生一样苟活那么多年,最后又被当成垃圾处理掉?!
他当然不甘。
所以洛奕俞对此的回应也很简单粗暴。
又是一耳光抽上去,狠狠道:“闭嘴!”
沈逸彻底看不见了。
眼前全是血雾,朦胧骇人,顺着泪一并流下来,滴在床单上,又一点点扩散开。
洛奕俞死死抓着他的头发,咬着他的耳朵:
“等你清醒了,有的是时间跪在那想到底是哪里对不起我。”
沈逸浑身疼的厉害,模模糊糊地想,他最对不起的分明是自己。
他不知道这次持续了多久。
他似乎有很多次都已经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被疼痛逼醒,发现自己仍旧在做那样屈辱的事。
他甚至有些羡慕自己那群同事。
虽然死相是惨烈了些,起码痛快,不用像自己一样,连自己生死都选择不了。
在内心某个阴暗的角落,他甚至开始嫉妒沈皖。
他也想走。
哪里都好。
只要能让他不被这么对待,怎么都好……
很快又发现这个想法荒谬至极。
那是他的亲姐姐,如果没有她,自己可能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他怎么能不盼着她好?
况且,自己做了那么多,几乎将一辈子押了出去,不就是希望沈皖能自由的吗?
他不该那么自私的。
可是好难受。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溺在一汪望不到底的池水中,四周空旷,就这么硬生生感受着自己一点点溺亡。
洛奕俞捏了捏他的脸,似是还嫌他不够痛苦,笑着胁迫:
“这表情好难看,笑一个?”
疯子。
他意识都混沌了,却还是凭借本能反应听他的话,尝试性牵动自己破裂的唇角。
更难看了。
他整个人都好像具破败的木偶。
洛奕俞心满意足地笑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沈逸呢?
那样清秀温润的脸,好看到在这个污秽的实验室中格格不入。明明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却是个有些小自私又极其护短的性子。
他跟了沈逸后,也不是没再跟别的实验体起过冲突,可都靠着他的庇护活了下来。
那时的沈逸总是挡在自己身前,对着那些想要抓他的人道:
“他是跟着我们的,我回去会好好教他。他还小,你们别总欺负他。”
那是洛奕俞唯一一次感受到如此明显的偏心。
那样弥足珍贵。
沈逸不仅不会苛责自己,还会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伤口,问自己疼不疼。
当然不疼了。
哪有进绞肉机疼呢?
这些纯粹的爱同极致恨杂糅在一起,演变出的情感只会更加病态。
他不想让沈逸死。
只有和他一样痛苦,再和他永远永远锁在一起才算还清。
哪怕他那么厌恶自己。
沈逸总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浑身冰凉,只有洛奕俞的触感是如此灼烫。
一颗冰冰凉凉的小橘子塞入沈逸口中,酸甜伴着汁水在口腔内炸开,让他已经快飘离的神又回来了一些。
洛奕俞看着他,出神几秒,忽的笑了,露出两颗虎牙:
“哥,原来让你吃颗橘子,也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