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清醒了的白娘,瞌睡虫全跑了。
被她当做苦役的桃花水母,不知所踪,不晓得又野哪里去了。
远方的烛火跳动了几下,大规模聚集在西南宅院。白芸夕眺望着,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案桌上放置的五大仙记载被风翻到柳仙一页,紫黑色的蛇信子阴森森地卷席着尘世间的活物。
高耸的钟楼投下遮天的阴翳,鼓楼遥遥相对,始终保持缄默。僻静的僧人寮房内,那落迦手攥着一百零八颗念珠,虔心诵经。
他忽感胸口熟悉的异样,像是被云朵包裹住了。低头一看,是领会了契主身陷囹圄的桃花水母,急匆匆地跑到他这儿来,寻求庇护。
不管不顾,冲出去救主人,那是万万不能。别看桃花水母没有脑,它的心眼可不少。
这不,在这火急火燎的时刻,理应马不停蹄地拖着首座大人就走,可一碰到这尊活菩萨令人心驰神往的胸脯,就不免留恋起了触手们按压吸附时接收到的弹性触感。
它痴痴地埋在那落迦胸前,一边哼唧唧地掉水豆子,一边七手八脚地活跃着上百条触手,缠住菩萨右胸,状似孤独无助的婴幼儿抱紧它的亲爹亲娘。
那落迦又体会了一遍那股在凤萧声那儿时常能品味到的顿口无言。
果真是个笨的。
跟它的主人一样,眼巴巴地送上门,弱点都叫人刨开了,还反来复去地剜着,迷惘自己的手脚为何渐渐不听使唤。
少顷,那落迦抬起手腕,抚摸着桃花水母冰凉凉的软体。任由腕上寓意着了却烦恼根的念珠们,被他烦恼根源的伴生灵捕获。
三方对峙,占据地势者胜。
强龙不压地头蛇,而况司徒景安并不打算正面与天阿寺的主持和尚起冲突,那会正中幕后之人的下怀,瓦解举大事时本该铁桶一块的联盟。
她自愿束手就擒。
师父嘱咐她的事,尚未有个决断,还节外生枝,惹出一桩无头冤案。
既然幕后主使是冲着她来的,她没道理本着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理念,把无辜的师妹们拖下水。
况且……
天之将明,翌日会当众召开关于她的审判。是非黑白,自会有个定论,就是不知道那幕后之人会不会放任她挨到天明。
门外忽而交织出一片兵戈相接的声响,没多久,大门被刀斧破开。一人油浇火燎地闯进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要走,“师姐,我来救你了!”
“徐风!”司徒景安盯着信赖的师姐妹,面露惊愕,“怎么会是你!”
“你我同门,师姐妹一场。你现有缧绁之厄,为奸人所害,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弃你于不顾?”
徐风义正辞严,“这群没情调的秃驴们不识数,眼昏耳聋。休要管他们。我这就带你杀出去,和众姐妹们会合,我们大家伙毕力同心,遁逃天阿寺!”
“徐风……”司徒景安没有动。
她张着口,千言万语,叫理智止住,干哑的喉咙只能吐出简短的两个字。
两只眼眶似被弥漫的黑烟熏着了,浅浅泛着红。眼珠子深深地凝视着破门而入的徐风,依稀见得有凝聚的泪珠在此中闪动。
“大师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尽快拿个决断!”
见司徒景安始终不动弹,徐风亮出最后的杀手锏,是一纸传书。由代鹿州出品,专供贺欢宫,“山门失守,贺欢宫被围攻,师父她……”
“师父她怎么了!”忙中有失,司徒景安急遽地夺过纸张,摊开了看,岂料展开来是白纸一张。
与此同时,一只黄褐色的尾节趁其不备,从后方扎穿司徒景安心窝。致命的毒素从破皮伊始瞬时入了体。在两息之间,分散到女子的四肢。
全身最重要的器官被捣毁,司徒景安全身的首饰、布料全体被浓烈的毒素溶解了。她的尸体由紫泛绿,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化为一滩黄水。
等天空亮起鱼肚白,世上关于司徒景安的蛛丝马迹就会杳无踪影。
人灵合一的徐风,收回变作一部分伴生灵的尾节。
她抹掉眼角突兀掉下来的泪,为当年沦为此人的手下败将一雪前耻。
徐风大摇大摆地跨出门庭,脸颊上与伴生灵融合的印记随着晨光消退。
守门的两位僧人已死,羁押在内的囚徒一命呜呼。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知晓今夜发生的状况。遗留在案发现场的,只有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金色昆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