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失言。”
得梅若学点头,晏无明召来地花蜂。
伴生灵嚼吸式口器落在她中指指节上,分辨着气流中隐含的信息流震动,用以传递契主的嘱咐。
与此同时,凤箫声寝居外一处长势茂密的天山鸢尾花丛上,一只地花蜂背后的翅膀轻振。
它的头部、胸部,笼罩着金红色的绒毛,自后胸伊始链接到腹部,由黑蓝色的体表驱替。腹腔用以接纳隔着好几处院所的同伴讯息。
接取传音关口,地花蜂一双复眼滴溜溜地转着,一对前足踩着橄榄绿的草叶,洗了一把脑壳。
稍时,飞入床沿,向一身骨头断得七七八八的凤箫声传讯。
日落描摹远山深沉的轮廓,一行人赶赴凤家姐妹所在的院落。
人为开采的圃地暗香浮动,满园的天山鸢尾根茎深深,着色的花顶好似精心打造的宫灯,一盏盏皆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一女子揭开帷幔出来,是凤家大小姐凤霜落。
她披着靛青色的斗篷,弱不胜衣的形态。姿容明艳,往那一站,就是一株霞明玉映的经雨海棠。是结了魂的花魄,受到出色画师的点染,每片肌肤都泛着胭脂的透亮。
对仗的眉宇工稳秀致,凝练着未曾述之于口的心事。
两班人马擦肩而过,凤霜落体表溢散的药味催停了其中一方的步伐。
贺欢宫的春齐芳、晏无明停步,与小师妹的姐姐寒暄。听闻她恶补了些药学,一手经办妹妹的治理手续。
凤霜落措辞严谨,气息控制得恰到好处。言谈举止,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她说妹妹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要多叨扰天阿寺一段时间了。
凄清的月色为宽阔的庭院增添了几分萧索,梅若学跨过门槛,迈入屋中,见到了在来天阿寺之前就预见到的女性,敞明她尚在星轨之中的运命。
占卜到凤箫声,是在她的才艺下轮转的偶然。与凤箫声相见,是冥冥中自有定数的必然。
她搁床上躺着呢,能不遇见吗?她还能插上翅膀飞了呗。
与亲姐姐长相、性格天差地别的凤箫声,浑然是另一番清新的笔调。她享用着徒弟的捏肩捶腿,歪着脖子,咬下忙成无影手的徒儿喂到嘴边的青果。
那果子洗净切块,青色的果皮里包着一片嫩白的果肉。
咬一口,满口腔脆响,连着颧骨一同奏乐。
梅若学问,凤箫声是否知晓纪岁少阁主三指断乾坤的由来。
她哪里会知道呢。凤箫声最讨厌别人动不动拿她不了解的事情考校她的学问。
梅若学本也没指望她能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
大多数明韵阁弟子,卜算须得用上辅助工具,譬如,龟壳、兽骨、蓍草?、签筒……更优越一些的,能就地取材。而纪岁少阁主单用食指、无名指、中指就能运算。
此举轻便敏捷,却有一个弊端。
每到新的一方地界,撞见命有玄机之人,就会自发解析,穷尽寿命才会停止,除非固步自封,否则终有一日会不可遏制地败亡在她的神机妙算之下。
是以,来到天阿寺,纪岁少阁主剖解完三个人的命运,命绝于此。
大抵是她们智识之人必将滑向的宿命。
纪岁少阁主演算的人之一,就是凤箫声。
那夜朱鸟神枪开路,玄冥铠甲庇护。佛刹龙威燕颔,檐下挑灯初见,她就预测到了凤箫声的未来道尽途穷,必当经受众叛亲离,家破人亡,此后孤苦伶仃。
“打住。”
凤箫声止住了纪岁少阁主晦气至极的判词。
真不怪明韵阁的人普遍短寿,还少阁主呢,就这口才,那三脚猫功夫,能长命百岁才有鬼。
青天白日就上来咒人死,咒人死还不罢休,咒人死全家。何不送入宫中,为奴为婢,学一番说话技巧。
凤箫声发现出了凤家后,遇到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欠抽的迹象。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着同等的毛病。
“你等一下该不会要说,明韵阁能救我一命,我若爱惜性命,合该跟着你们走?”
“所言无差。”
素来被人尊着、捧着,祈求为他们算上一卦的明韵阁阁人,头一回见着有人把她们脚下的云梯拆了,要她们下不来台。
肯定了凤箫声说辞的梅若学,赞叹她的纯粹,鄙夷她的粗鄙。
行为举止这方面,看来凤二小姐还得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