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贵将白姨娘抬进府里当夜,屋里的正头娘子捂死了她亲生孩儿。终日抱着尸僵的婴孩四处游荡,终于发了疯。
大院里的人对此习以为常,直言疯了才好,疯了好过日子。
男人并不需要女人耳聪目明,只需要她们博者不知,昏昧不妨事。
基于家丑不可外扬的规矩,正头娘子害病了的消息自是捂死了,半分流不出去。
崔秀环听闻了,只道世道路漫长,偶有转折实乃常态。焉知何时山不转水转,山峦迭起令人惊叹。
暗夜焚身蚀骨的烈火亦可铸就白昼无往不利的铁剑,斩断挫败自己的拦路虎。终究是儿媳妇不中用,遭不住。随即着手安排起了女儿的议婚事项。
历朝历代官府都大力推动繁衍生息,以人口数量多取胜。人多可以事农耕,兴兵戈,行至今日,编纂出了严格的律例。
适龄男女不嫁娶者,人头税以五倍之数上缴。轻则罚款,重则看监。
父母会因此而获罪,未婚女子也不能靠此法顺利脱离苦海。
府衙有权分配超过年岁未嫁做人妇的女郎,嫁予上至六十岁的单身老汉,下至毛没长齐的幼童,做人家的童养媳,差辈儿都不放任其自由老死。剃度出家成了女子规避嫁人的一条出路。余生青灯古佛,总好过嫁给一个陌生人,被活活打死。
按照大苍朝廷律法,丈夫长期虐待妻子致死,投入典狱封顶三年得释。往往不到一两年就能被放出来,继续危害人间。转头还能再娶,再打,左右不过再打死了,进去关上一两年。
而不堪忍受丈夫殴打的妻子还手,导致丈夫死亡者,无论是何缘由,统统采取重罚的形式,最高可以处以死刑。
不想嫁人的女子大多选择遁入空门,以此避难。出家的女子多了,府衙推出记载僧尼籍贯、俗名、身份等信息的度牒,用来约束起出家人的数量。
握有府衙发放的度牒者才能被视为比尼丘,否则一律视作民户,集体落实嫁娶。
官府推动民间婚姻,一来增加人口数量,二来维护社会稳定。
根据衙门刑事案件数据统计,男儿的犯罪率远高于女儿。
基于发生的案件基于各种缘由没有移送官府的,移送了,没有立案侦查的,二者的差距会进一步拉大。
没有安家落户的男子往往会心怀怨恨,做出危害街坊邻居、田父野老的祸事。
立法保护,加重刑罚,对受益者之一的人来说,未免大动干戈。
古往今来普遍采用的是最低成本的解决方案——
分给郎君一个女人,安置他的需求和暴力。以此转嫁社稷、府衙应当承担起的责任,将风险转交给了没有安全保障的人群。
妻子们会在长期的辱骂和虐待中,丢失自主意识,沦为恐惧的傀儡,并且反过来协助他们去迫害其他人。
“筝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崔秀环叫住抱着包裹,要踏出门庭的女儿。
凤霜落的小姑子,雷大贵的妹妹雷筝儿闻言,转过脸来。
她背部抵着大门,脊背绷成了一条紧绷的弦。上下嘴唇嘴哆嗦着,两条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收拾好细软的包袱。“娘亲,您就放我走吧。”
她不想嫁到盛家去,盛家那混账尚未娶妻就有了十八房小妾。更别提只多不少的通房丫头,他平时狭邪游,斗鸡走狗,指不定有没有染上一身子脏病。
“您是了解我的,我嫁过去,非得和一屋子吵吵嚷嚷的姨娘们起冲突不可。您忍心看着我跟她们鸡飞蛋打地过每一天,从生斗到死吗?”
“况且,”雷筝儿颤抖着声线,心有余悸地阐述着她看到的画面。
嫂子生产柔心当日,她进去瞧了。嫂子整个□□都撕裂了,火似从冒着熔浆的火山口里,钻出一颗毛茸茸的怪类,顶部披着黑色的毛发。
嫂子平日是多端庄的一个人呐,祠堂都跪得比别人板正。却在分娩期间大小便不能自理,屎尿四溅。
一生的矜持付之东流,那怎叫一个颜面扫地。
那接生婆一手接娃,一手兜住嫂子的黄褐色的分泌物,有些还喷到了稳婆的脸上、嘴里,人没留意,咽了下去。她当下就吐了。
而稳婆呸了一口,把孩子递给一旁的丫鬟,把整个手伸进去撕裂的□□里,掏余留在内的胎盘。
她看着都生疼。
雷筝儿不能接受自己一个清清爽爽的姑娘家,邋遢成那副德性。她享受了出生的荫蔽,却打定主意决计不要变成娘亲和嫂子那样的人。
“那你要成为哪样的人呢?”崔秀环举着群雄宴的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