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嫔笑道:“劳烦公公了,我刚才回来,换身衣服就过去了。”说着,还让香纭递了两枚金瓜子给了通传的太监。
待她洗了脸和手,重新换过衣服,抿光了头发,又簪了一朵新制的宫花在髻边,这才带着两个宫女匆匆地往皇帝住的九州清晏去了。
九州清晏殿外的小太监早早看到了这位得宠的懿嫔,便含笑替她打起帘子“懿嫔娘娘来了,万岁一直在等您呢。”
懿嫔微微矜持地点一点头,抬脚迈进了殿内,迎面而来一股清甜的茉莉花香气,她惊奇道:“这个季节了,竟还有茉莉花吗?”
皇帝听到她的声音,笑道:“这个香味清淡,朕让人制成了干花放着,闻着也解乏。”
懿嫔转过屏风,见到皇帝盘腿坐在炕上,忙上前几步,莺声燕语地道“妾见过万岁爷,给万岁爷请安了。”说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发髻,姿态娴静而优雅。
“起来,起来。”皇帝伸手拉她起来,懿嫔顺势就坐在了他的身边。皇帝见状佯怒,道:“越发没规矩了,没有见过哪个嫔妃一进九州清晏就坐在朕身边的。”
懿嫔盈盈地望着皇帝,一副娇不胜怯的模样“万岁可真凶,这分明没有凳子,万岁爷不舍得妾站着伺候吧。”
皇帝笑得握不住茶盏,道:“好你个妮子,一张巧嘴,竟是朕都为难不得了。”
懿嫔取了扇子给皇帝扇着,道:“万岁说笑了。天那么热,万岁急急忙忙让人叫妾过来,是有什么好东西要与妾分享吗?”
皇帝指了指桌上的蜜瓜,道:“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
懿嫔巧笑倩兮,贝齿微露,道:“原来陛下是让妾来切瓜的。”只见她从容拿起盘子边的小银刀,不费什么力气就将这只蜜瓜剖成两瓣,又细细地切成小块,端来奉与皇帝。皇帝却取了一块汁水饱满的瓜肉递给她,道:“这个甜,吃罢。”
她含笑谢过皇帝的恩赐,正吃着瓜肉,就听皇帝道:“朕召你来,还有一件事说与你听。”他顿了顿,嗓音都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曾国藩的奏报传来,说是他主导的湘军与太平军在岳州、城陵矶大战月余,已经把太平军全部赶出湖南。又水陆并进,连战皆捷,如今….已经收复了武昌了!”
“这….这是大喜呀!”懿嫔赶紧下地,郑重地给皇帝磕头,激动地说:“妾恭贺皇上大捷。此乃皇上龙威,更是我大清之福啊。”
皇帝也很高兴,他的眼睛里隐隐带着一丝泪光“自从长毛出世,朕看着前线屡战屡败,真是灰心到了极处….却不想曾国藩一个文官出身的汉人,竟然能得如此大捷,真是可喜可贺。”
懿嫔笑着接话道:“正是呢,之前江南江北大营兵多将广,却一直畏惧不前。如今曾侍郎得此大胜,功绩卓著,宜立颁赏赉,也犒劳他多少日子来的辛苦和忠诚。”
皇帝虽高兴,眼底却生出一抹阴霾,道:“话虽如此,只是这曾国藩,他毕竟是汉人….”
懿嫔心里微微发冷,她强笑道:“曾侍郎自科举入仕,是读着忠君爱国儒家经典长大的文臣,何尝又有什么异心呢?再说了,靖港之战,他被打得大败,几欲投水自尽,此人的品格可见一斑。”
皇帝不动声色,道:“曾国藩,名义上是前侍郎,实则一匹夫尔,匹夫居闾里,一呼蹶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
懿嫔茫然地望着皇帝,她的心好像被凉水浇透了,只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道:“朕授曾国藩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并赏戴花翎。至于为何是署理,这便是为君之道,圣恩不可一日施尽,不然来日他立功了,如何加恩呢?再者他还在孝期,守制期间任署理之官也是旗人的规矩…但如今想来,此举也是不妥。”
懿嫔已经回过神志来,她将心底里那一些对于曾国藩的愧疚彻底泯灭。如今她与皇帝贴心谈话,如何能把自己放在臣子的地位去思索君王的用意呢?湘军除了曾国藩自己,谁也指挥不动它。皇帝之前屡屡下旨让曾国藩带兵救出湖北,他却抗旨不尊,言时机未到,弄得皇帝恼怒非常。如此隐患,自然是多加防备的。她于是妩媚一笑,道:“皇上圣明,妾愚钝,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皇帝听了果然面容舒缓,却又带了一丝苦恼道:“只是朕旨意已下,不好驳回….”
懿嫔扬眉,秋水双眸仿佛星子一点,清澈而明亮。她含笑道:“皇上方才不是说了吗?他守孝在家,若有功名必然上书请辞….”
皇帝恍然大悟,道:“聪慧啊,朕竟然没想到。”他带着几分得意,继续道:“那朕就顺水推舟,准了他的请辞,再授予他兵部侍郎的空衔即可。”
懿嫔颔首应和,心底里慢慢得意了起来。她耳聪目明,自然知道皇帝这两个月新宠上了一个徐姓宫女,提了常在还不够,到了年底还要封贵人….只是那又怎么样呢,皇帝视她为左膀右臂,无论是朝政上还是后宫琐事,有的事情就要与她商议了才能放心。后宫这些女眷,唯有她才能和皇帝赌书泼茶,讨论古今。而徐氏仅仅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还远远不够走近宠妃的位置。
皇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等过了重阳,咱们就回宫去,把丽嫔的册封礼补上。还有玟常在,她伺候朕一年了,也该封个贵人犒赏了。”
懿嫔微微吃惊,道:“丽嫔….”
皇帝安抚地拍了拍她,带着几分欣喜感慨道:“她有身孕了,朕才给她嫔的位份。上天垂怜,朕终于要有子嗣了。”
“啊….”懿嫔的心里好像揉进了柠檬汁,一阵一阵发酸。她依偎着皇帝,默然良久。皇帝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便亲吻着她的秀发,道:“兰儿无需难过,过不了多久,咱们也会有孩子的。”
“当真吗?”
“当然,朕是天子,一言九鼎。”皇帝望着她清秀的,不染脂粉的脸庞,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