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婧佳坐在车内，隔着蒙蒙的车窗看着顾烨的背影，虽然她和顾烨只共事了短短几年，骆婧佳却打心底地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演员，顾烨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勾勒出导演们心底最需要的最完美的形象，一个浑然天成的演员。

顾烨这根烟抽得很快，只抽了一半就捻灭丢进了垃圾桶，坐回车上，他侧头勾唇：“怎么一直看我，迷上我了？”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啊？”

骆婧佳口中的“他”，俩人自然都是知晓的。

对顾烨来说，如若不是今天再一次真正遇到了宋明霄，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或许会和那段尘封的记忆一起掩盖。

九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记忆容易被湮没也容易被再次提及。

顾烨又想抽一支烟了，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他没有回答骆婧佳，而是问她：“那你呢？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比起自己记忆里的，顾烨其实更想知道这九年来他人眼中的宋明霄，那个和自己的记忆已经完全脱轨了的宋明霄，另一个宋明霄。

“我？”骆婧佳眨了眨眼睛，“我并不算认识他，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和火化石的关系呢。”

“怎么说？”顾烨启动车子，车里再次响起音乐，是他们来时播放的歌单，也是宋明霄乐队的歌曲。

骆婧佳伸手将音乐调小，说道：“他们是日本的一个覆面系乐队，除了主唱外，其他人外出表演都带着口罩或者面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是乐队的电吉他手‘Akaru’。”

“Akaru......”顾烨重复了下这个名字，音节在口中陌生地跳动着，让顾烨感到新奇。

骆婧佳又继续道：“他们只在国外火，国内的名气不算大，不知道很正常啦，而且他们还不露脸，就更不可能知道他是你认识的人了。”

顾烨认同地点了点头，宋明霄和之前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若不是那张熟悉的脸，那他一定不会把这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人联系到一起。

顾烨先是把骆婧佳送回了小区，然后开着车停在了一个路边。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之前约好的另一个张姓导演的电话。

“喂？顾烨你在哪儿啊？你……”

“张导现在在哪里啊？”顾烨打断了电话那头的质问，还是没忍住点了根烟。

“我这不是一直都在.......”

“房间号都发错了，我俩这不是指定错过嘛，”顾烨靠在座椅上，仰头盯着布满雨点的天窗，“张导，这也太粗心了吧。”

漫不经心的话语让对面的张导一阵沉默，才沉着声音解释，语气僵硬道：“他们太粗心了，我等会儿.....”

“张导，你的电影我可配不上，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顾烨也没给他继续的机会，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个导演其实一直都有点看不上顾烨，这点顾烨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是想演点戏，至于谁拍的他根本就不想管。但这么怠慢，饶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顾烨。

他不在乎，但不代表他好欺负。

又下起了雨，原本还是小雨，等这通电话打完，雨点击打在车窗上的声音也逐渐变大了，顾烨倚着车窗，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突然想到什么，点进了微信。

翻到齐若恩发来的剧本，手在空中停顿了好一阵儿，他才点进最后一个剧本。

剧本的名字叫《昨夜》，编剧李雪依在圈内不算太出名。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昏黄的灯光被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雨点密密麻麻地打在玻璃上，车内的音乐缓缓流淌，配合着雨水的打击乐奏成了一场雨幕下别样的音乐会。

路边的行人偶然走过，都会下意识地侧眼看向这辆独自雨中停留的车，面对漆黑的玻璃车窗也只能看到自己被雨水分隔开融化的脸，最后只是转动雨伞，再次离开，带起的雨水又落在了车窗上，淌下更多雨痕。

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钟，顾烨读完了这个剧本。

主人公像宋明霄吗？顾烨读完后，问自己。

完全不像，至少……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宋明霄不像。

记忆里的宋明霄是什么样的呢？顾烨又问。

想到从前的宋明霄，就不得不开始回忆九年前的那个夏天，或者要更早一点。五月初？那个微风不燥，凉爽舒适的春天的尾声。

回忆一旦开了闸，就像是泄了洪，开闸人只能无助地站在大坝上观望。在哪里关闸？什么时候泄完？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烨想要仰头看看这个乌黑的天空，但暴雨猛烈地砸到天窗上，又好像透过玻璃砸进他的眼睛里，让他难以睁眼。

冰凉的，疼痛的，透明的雨痕。

“和那天中午的雨一样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