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轻轻一推,将一块“白板”推了出去,搁置在桌面中央,“每拿一张就得再打出一张,多一张少一张,都会胡不了。”
“公式里面的‘三’可以是刻子或者顺子,只要凑齐四个,再加一个对子,牌就胡了。”
娄怜悉心指导,格外耐心,难免让对面的人心生不满,麻将敲的“咔哒”作响:“啧,老大对他这么耐心,对咱们是一点也不客气。他是老大的小情人,我们还是跟老大一个屎坑出来的兄弟呢。”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段黎会将他们老大迷的神魂颠倒,明明连脸都看不到,难道是因为床上的技术好?翟衔蝉脸色骤黑,越来越后悔当初没能当场给段黎阉了。
娄怜:“......”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跟他一个屎坑出来的。
“少啰嗦,好好看牌。”
小少爷专注眼前的事物侃侃而谈,语气全然没有先前的傲慢跋扈,反而格外平易近人,也不怪翟衔蝉会阴阳怪气。
段黎眸光微动,脑子莫名浮现当初为了搜寻嫁妆的踪迹,伪装喜欢他,将他压在床边的那一瞥。当时的娄怜清隽温和,段黎曾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如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迎面扑来,段黎蓦地觉得身边的人似近在咫尺,近到能听到他的心跳,可又像是隔着朦胧的雾霾,雾里看花般看不真切。
娄怜说得对,有关他的事,段黎所知道的确实太少了。
所有有关娄怜的资料,全都将他定义为“性格恶劣的纨绔二世祖”,刚接触的那段时间,段黎对此深信不疑,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忽然开始动摇了。
如果一个人好端端的突然性情大变,究竟会是什么原因?
人格分裂症吗?
见段黎迟迟没有动作,娄怜挑了挑眉,低头想看看什么情况,却正巧和他视线相撞,几乎是无意识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勾唇嗔笑:“我就这么好看吗,让你一直盯着不放?”
话音刚落,娄怜的心猛地一沉,反应过来后触电般放开,视线躲闪恍若做错事的小孩,偏又逞强嘴硬。
“你......好好看好好学。不过我先说好,游戏结束以后你必须把‘主人’补回来。”
小少爷耳尖悄然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衬得那枚圆圈状的耳钉更加黝黑。
段黎的确生来患有眼疾,让他无法直视强光,否则会暂时性失明。但只要遮挡刺眼的强光,他会和普通人没有分别,所以才会在眼睛上戴层白绫或者墨镜。
此时光线柔和地穿透小少爷的发梢,投射在耳畔处,镀了道浅亮的银边。
耳尖那抹浅淡的绯红宛如含苞欲放的玫瑰,唯有凑近才能窥见隐藏的那抹羞怯,深刻嵌进段黎的瞳孔里。
段黎盯着那抹薄红看了几秒,不知不觉泛来一抹清浅的微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桌面的麻将,声音犹细如蚊呐,微不可察:“嗯。”
抛开刻板印象单论事实。
确实好看。
*
教学局格外漫长,格外枯燥,旁边凑热闹的跟班们仿佛在听天书,困意横生强撑精神,更有甚者没撑住,直接站着睡着了。
在娄怜的引导之下,段黎赢了至少三局,渐渐掌握技巧。
不得不承认,江君陵的记忆力和随机应变能力极强,是个实力相当的对手。刚开始他是被强行推着上场,对规则完全不了解,可在娄怜教段黎的时候,他静心跟着听了一遍,能够迅速掌握规则上手操作,连娄怜都自惭形秽。
他的情商也相当高,在赢了一局以后不再步步紧逼,每次都在局势占据上风时透露破绽,轻而易举化解剑拔弩张的气氛,任由段黎破局一举夺魁。
不过他们这边有来有回,玩得不亦乐乎,有人却不乐意了,憋屈到坐立不安,几欲想要毁牌。
“哎你大爷!江君陵你哪来那么多刻子?你是不是偷摸出千了!你为什么不杠他们,非要逮着杠我!老子出一个你杠一个,你他妈的把眼睛长在老子身上了??”
江君陵轻飘飘再次捻起翟衔蝉出掉的麻将,同时推出去三个图案相同的,凑成整齐的一排。
他的嗓音清透有力,不喜不悲,唯有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戳穿他无动于衷的假象:“运气好。”
翟衔蝉骂骂咧咧撸起袖子想要揍他,旁边的跟班们被他这一嗓子吼醒,反应过来以后赶紧拉住他:“娘嘞,游戏而已游戏而已,猫哥冷静!”
“你打不过江哥的,他练过跆拳道,能反过来给你捶成猫饼!有句话叫嘻嘻毋者为俊杰,笑嘻嘻说‘不’才是王道!”
“别给江哥扇感冒了。杠就杠了,反正你也赢不——诶猫哥别激动!”
......
无论他们如何吵闹,娄怜都没心情去在意。
江君陵太聪明了,聪明到连娄怜都开始心生忌惮,反派团的npc一般都是智商零点五的待宰炮灰,这种人一般来说不会出现在反派团里才对。
按照剧情走向,段黎想要让他身败名裂彻底沦为废物,江君陵这种精明人的存在会是成功之路上极大的障碍。
段黎会不会也觉得江君陵很麻烦呢?
想到这里,娄怜按捺眼里弥漫的复杂,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段黎。
小瞎子拇指摩挲一块“红中”,垂眼瞥着桌上分布散乱的绿色方块,不知在思忖什么,包厢的光若有若无偷过轻薄的白绫,在眼睑投射浅淡的阴霾,眸光忽明忽暗。
从娄怜的视角看过去,恰好可以瞅见莹白细腻的后颈,弧线坚韧漂亮,像白玉恬静淡雅,却又平添随时堕入迟暮的脆弱。
临近耳廓的地方有颗很小的痣,不细看看不出来,耳形也挺好看,不打耳洞实在太可惜了。
娄怜正暗自感慨,陡然觉得衣襟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循着望去发现衬衫的纽扣勾到了耷拉在沙发的外衣。黑紫色渐变的外衣袖口有些炸线,牢牢勾住他摇摇欲坠的纽扣。
这么节俭吗,穿炸线了还不买新衣服?
娄怜沉思片刻,只得俯落腰身去挑开线团。谁料就在这时,段黎似是忽然想明白什么,猝不及防偏头看过来:“我已经会了,可以正式......”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温热柔软的触感蝴蝶般掠过唇瓣,清冽的竹香氤氲缠绵,彼此的身影在瞳孔无限放大。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快到二人呼吸一窒,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