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着急……”话没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阳景按照指示找到展厅的具体位置,她又一次惊叹不已,感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厉害的人,拍出这样不管是构图、光线、色彩还是情感与故事性都无可挑剔的照片。
她又去看另外一幅,在此前驻足。
一个身穿校服的小姑娘在这些成年人士当中尤为显眼。她不是简单地扫一眼就看画一样过去,而是对着那张照片驻足良久,还会认真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记录自己的心得。
她的认真程度吸引了秦载峰的注意,他上前走去。
“小朋友,方便问问你看到这幅图的感受吗?”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阳景身旁问道。
“啊,我说的可能不是很对。”
“没事,只是聊一聊。”
“我觉得星河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怎么说?”
“这张图的情感很饱满,张扬个性之下,却隐藏着淡淡的悲伤。”
秦载峰又听见她说:“星河的作品总是在追求一种圆满,但是拍了这么多年还拍不出,大概率不是技术原因,应该是他自己本身未能求得圆满。”
“……就不能是,小满胜万全?”
“那不就是在给自己拍不出来找借口?”
好毒的一张嘴。
秦载峰笑了笑,“你,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哪里像?”
“……”他不说话了,目光却温润地注视着那张图。他眼中流露出的东西,阳景看不懂,只道:“看来大叔你也有故事。”
秦载峰扬扬唇,“看你年纪不大,知道的还真不少。”
阳景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我妈妈叫我去吃饭了,我先走了。”
“嗯。”
阳景按照妈妈发的定位找到吃饭的位置,林琼芳坐在窗边,面前摆放着两份肯德基套餐,她朝阳景招招手:“小景,妈妈在这儿。”
“去看了一会儿,感觉怎么样?”林琼芳问。
“特别好,我待会儿要全部看完。”
林琼芳抽出一张纸巾,给阳景擦擦嘴边的番茄酱,“行,都依你,今晚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我还在那里碰到一位中年叔叔,他问我的感受,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他了。”说起自己感兴趣的领域,阳景说个不停。林琼芳问:“小景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其实一开始是想学摄影,但是这个自学应该也可以,所以我也没想好自己要学什么专业,可能会选择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吧,比如理工科之类的。”
林琼芳:“……”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打下光影。
人的一生难得能有一份热爱,却不得不因受限于银钱几两,做出其他选择。
“要不还是学摄影吧,既然有想做的,那就做自己喜欢的。”
“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林琼芳知道阳景的顾虑,“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算了妈妈,我们先不聊这个,等吃完,我们去看展。”阳景笑了笑,把最后一口汉堡吃完,见林琼芳还在吃,自己从书包里拿出习题,安安静静写作业。
展厅中,母女二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次次驻足。
林琼芳给阳景拍照片录视频,记录这次亲子约会。
大多数时候都是阳景在看图,林琼芳在看她。
阳景看到自己特别喜欢的一张时,会和林琼芳分享自己的看法,这个时候,林琼芳就会耐心听她讲,自己也认真去分析,发表自己的见解。
那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又来了,身旁多了一个女人,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昵,应该是她的母亲。
这本没有什么,只是,待林琼芳侧头看向阳景时,秦载峰见到了那张,从前他看过无数次、无比熟悉的侧脸。
阿琼。
他有些不确定地走近,一步又一步,想要看地更清晰。
他引以为傲的视觉捕捉能力反馈给他,那就是阿琼。
他知道阳家遭难之后,阿琼携女一路北上,秦载峰寻了好久,终究是无果。
找不到人,说明她们藏得很好,暂时安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秦载峰喉结动了动,那个名字即将破口而出:“阿——”
阳景的余光注意到那个中年男人,忙给她介绍:“妈妈,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叔叔。”
林琼芳看过去。
“阿琼。”
“好久不见。”
“——”林琼芳的眼睫毛微不可动地轻颤。
见妈妈没有动静,阳景握住她的手示意。
秦载峰看向阳景,阿琼的女儿。
那目光很黑,黑漆漆的一片,黑夜容纳着太多,有太多情感要传达,有太多话要讲,但终究归于虚无一片,难以窥测。
他的目光所要传达的东西,阳景看不懂。
但也就仅此一眼,那男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林琼芳,她的母亲。
林琼芳开口:“先生,您认错人了。”不等秦载峰开口,她又对阳景道:“小景,时间有点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阿琼,阿琼。”她们走的很快,秦载峰跑不快,仔细看,他跑起来时,跛足,趔趄。手杖不在身边,他追不上。
秦载峰打通一个电话,描述清楚二人的穿着,“跟上她们。”
“是。”
出租车上。
“妈妈,那个叔叔是谁,他看向我的眼神好奇怪。”
“我、我也不认识。”
直觉告诉阳景,两人一定认识,而且有着深厚的纠葛和渊源。她再多问时,林琼芳不再开口了。
那辆迈巴赫一直跟着出租车到达小巷口,秦载峰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二十。阿琼携女消失在了小巷深处。
他拐进去,小巷黑黑的,错综复杂,安静得吓人,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成为天地间唯一发出的声源所在。
想必,这就是她们暂时安置的地方。
……
“妈妈,你怎么了,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阳景的脑袋瓜凑上来,埋在林琼芳颈窝。
林妈妈摊开胳膊,把人搂在怀里,摸着女儿的头发,“没有闷闷不乐呀,妈妈就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多小?”
“和你差不多大吧。”
“能和我说说吗?”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都这么多年了。”
“有点晚了,快睡吧,不许熬夜。”林琼芳点点阳景的鼻子。
怀里逐渐响起均匀的呼吸声,阳景睡着了,但是林琼芳却翻来覆去。第二天还要早起去早餐店兼职,林琼芳没睡几个小时闹钟就响了。
她出小巷口的那一刻,一辆迈巴赫悄然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