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屿并没有靠近他,而是拉了一把椅子,离病床远远地坐下,他坐得笔直,眼神阴鸷地盯着白行简,忽而发出一声嘲讽,“白行简,想不到你这样的人渣,居然能活这么久?老天现在才收你,太不公平了。”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这些年来,我被胃癌折磨得生不如死。”
“这怎么够?像你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你了。”
白行简气弱游丝,“我都是要死的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不能原谅我吗?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地走?”
“原谅你?就算你现在就死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原谅你,你就该带着愧疚去死,到九泉之下向我妈请罪,你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在滚烫的油锅里炸一回,生生世世受烈火炙烤,生不如死,”程屿吐出一口恶气,“这样,还便宜你了!”
“你,你就那么恨我?”白行简情绪激动起来。
程屿冷漠以待。
“我是你亲生的父亲,”白行简用力地挥了下手,最后无力地垂下。
“亲自生下我的,是我的妈妈,亲自养大我的,也是我的妈妈,”程屿冷笑,“如果可以选择,我绝不希望你是我的父亲。”
“没有我,又怎么会有你!”白行简用力地拍打床铺,暴躁异常。
程屿笑了,“即使没有我,我也希望我妈不会遇见你。”
“你……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我就是一个要死的可怜老头,将死之前,你就不能跟我说一说好话?”白行简开始祈求,他身上的病痛似乎开始折磨起他来,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呻-吟,全部力气都被病痛夺了去,靠着插在身体里的管子,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程屿脸色未变,眼神冷得像北极常年冻住的冰层,寒冷刺骨。
“可怜?当年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呢?可怜一个八岁的孩子,可怜一下他,不要夺去他妈妈的性命。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的妈妈?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程屿的手用力地锤在椅子的铁扶手上,砸出了血痕来,鲜血淌下,伤口再痛,远不及心里的痛。
童年的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被熊熊大火覆盖的屋子里,白行简拿着烟灰缸,用力地砸着他妈妈的脑袋,妈妈美丽的脸庞被砸得血肉模糊,砸得严重变形,甚至看不出来那是一个人的脸庞。
妈妈……
大火吞噬了一切,把记忆里温柔的妈妈烧成了一具焦尸。
白行简诡辩,称是程瑾禾烤火时睡着,引起火灾,把自己烧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八岁的小屿撞到头,并没有完全昏厥过去,迷迷糊糊地看到了这一切。
“是他,是他用烟灰缸砸死了我妈,他是杀人凶手!他是坏人!”八岁的小屿指着白行简仇恨地大喊。
警察验了烟灰缸,证据并没有被完全烧毁,白行简被判了无期。
一直到两个月前,绝症要死了,才被放出来就医。
白行简挣扎着要起身,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程屿,恶声恶气地说:“早知道,当初就该连你一起烧死!”
白行简力竭,摔回了病床。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气味,不是消毒水的味道,那是一种糜烂,人将死的气味。
白行简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疼,好疼,他快要被疼死了。
白行简目光怨恨地说:“你怎么能把所有的事算到我头上?这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要不是你妈那个贱人在外面给我戴绿帽,还想跟野男人私奔,我会一怒之下弄死她?害自己坐十几年牢,最后得绝症死?”
“白行简,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卑劣,永远觉得是别人的错,而你是无辜的。”
程屿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早已看透了白行简的嘴脸。
“我难道不是无辜的?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去外面勾三搭四?”白行简振振有词,“你那时候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根本就是你妈对不起我,你被你妈蛊惑了,我才是受害者。”
无耻!卑鄙的小人,自己的身上怎么会流淌着这种卑劣小人的血?真让人觉得恶心,忍不住要呕吐。
程屿手紧紧握着扶手,克制着从胸腔里喷涌而出的愤怒,但为人子,他怎么能容许白行简这样侮辱他的妈妈。
“你闭嘴!”他摔了一旁桌子上的水杯,怒斥道:“出轨的人是你!家暴的人也是你!把家里钱拿去赌光输光的人也是你!从来不养家的人更是你白行简!从始至终,我妈都对得起你,是你对不起她,你没有资格提她!”
“你要还是人,就不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养家?”白行简笑了,“就她那样还养家,跑去KTV又陪人喝酒又给人摸,也叫养家?说不定还偷偷陪人睡,像她那样不要脸的婊子,我不过打她骂她两下,我能要她,已经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她居然还敢跟野男人跑!”
“闭嘴!你闭嘴!”程屿难以控制地扑上前,用力地揪住白行简的衣领,“都是你的错,是你怀疑她跟同事有染,跑去学校闹事,才害得她丢了学校的工作,她要养我,养这个家,才会去KTV当陪唱。
她牺牲了那么多,你怎么敢侮辱她。
我妈她不是你口中那样的女人,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是你自己没有用,养不起家,你自卑心作祟,所以总是挑事,找我妈的麻烦。
白行简,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你就是一个魔鬼,一个让我和我妈生不如死的魔鬼,你早就该死了的,你早该死了!我要你给我妈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