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雪伦轻拍着裹在被子里的弗丽嘉,“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去上课”。
“我不舒服,雪伦”,弗丽嘉裹在被子里说:“ 我……我头疼。”
“你觉得我会信吗?” 雪伦的声音从被子外传来,“ 周一肚子疼,周二胃疼,你知道我在没有假条的情况下跟麦克米兰教授请假有多难吗?”
今天是开学的第三天,弗丽嘉几乎没有出过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吃饭则是在夜晚没人的时候,悄悄跑去厨房备好一天的食物。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一想到在课堂上遇到红色的袍子,她便退缩地窝在了床上。
“我真的......真的头疼,雪伦”,
“我看你是在宿舍窝太久,窝出的病”,雪伦一把掀开弗丽嘉的被子,她蜷缩在床上,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我真的不舒服,雪伦”,弗丽嘉颓废的从床上坐起身,“ 求你了,就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我一定去上课。”
“一个星期肯定不够”,雪伦把弗丽嘉的衬衣和领带丢给她,然后又从床头柜上拿起梳子开始帮她梳头,也许是因为蓬头垢面了太久,以至于让头发变得整齐柔顺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哦!”
“疼吗?”
弗丽嘉摇摇头,头皮上的疼痛感让她有点陌生。在雪伦地催促下,她胡乱地梳洗了一番,雪伦拿出一条好看的绸带,熟练的地绑在她的头上。等她完成后,仔细地看了看弗丽嘉,满意地拿出镜子说:“ 这样多好看。”
弗丽嘉不情愿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条发带显得格外刺眼,外面的一切都让她害怕,她已经两天没有去上课了,她不知道老师的进度,她不知道上课会不会被问问题,她是不是又堆积了一堆作业没有完成,这些都让她恐惧,而这都不是她一直不敢出寝室的原因。
“我真的......不想”,她小声嘀咕着,
“跟我出去,弗丽嘉”,雪伦坐在她的一边安慰地说:“ 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但你的状态很不对,你这样躲避一切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就算我不躲……也解决不了”,她小声嘀咕着,
“跟我去上课”,雪伦温柔地说:“ 出门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总是没有坏处的,难道你不想喝一杯至少还算新鲜的南瓜汁吗?”
雪伦眨眨眼,开始帮她收拾起上课的用品。
“不想……” 弗丽嘉又小声嘀咕说,
“走吧”,雪伦牵起弗丽嘉的有些冰凉的手,“ 外面没有吃人的蛇怪,如果有,就让我去做前餐。”
雪伦的玩笑并没有起到她期待的效果,弗丽嘉勉强地笑了笑,出休息室的时候,她悄悄解下了头上的发带。
冬日里融雪过后的清醒空气肆意地浸入她的全身,眼睛仿佛也被雪水清洗过了一般,这本应该让人兴奋,但过分清晰的一切让她有些害怕,也正如她所担忧的,走廊里拥堵着熙熙攘攘的各院学生,黄色和红色的袍子在阳光下显得过于刺眼,她把头埋得很低,以防会有人发现她。
“我们去上什么课?”
她胆小的甚至不敢去看一眼课程表,
“保护神奇动物”,雪伦轻松地说,“ 这么好的天气去室外上课简直不要更棒。”
“我……”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真的不舒服”。
弗丽嘉的胸口如同拥堵着沥青,她不得不呼吸的很浅才不会让自己窒息,因为害怕,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
“你这是怎么呢?” 雪伦担忧地看着她布满汗珠的额头,用手量了量她的体温,“ 没有发烧啊!”
“我……我不太舒服”,弗丽嘉轻声说,“ 我想回寝室……”
雪伦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你到底在怕什么?”
弗丽嘉摇摇头。
“阿不思和斯科皮很担心你”,雪伦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 我也很担心你,我不知道圣诞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真的能一辈子躲在宿舍吗?”
不能,她知道答案,不论她之前做了多少的思想准备去面对,但当这件事真正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出现在她脑子里的只有“逃避”这一个词。
“明天吧,明天就去上课”,她借口说,
“不行”,雪伦有些强硬地摇摇头,“ 今天不去做,明天还有明天。”
显然雪伦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带她去上课,她只得无奈地点点头,麻木地跟在雪伦的身后。当海格小屋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愈发想把自己变成透明人,学生们的嬉闹越来越近,路易斯,露西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把头埋得更低。
“嘿,弗丽嘉,你终于出门了” ,阿不思开心地走到她的面前,“ 谢谢你,雪伦。”
斯科皮没有同她打招呼,而是和阿不思一起带着她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她有些感激他这样做,但她依然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你找到你妈妈了吗?” 阿不思问道,看起来斯科皮并没有把圣诞节的事情告诉阿不思,当她抬起头撞上阿不思明亮而纯粹的绿色眼睛时,她局促地摇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海格来了”,斯科皮转移话题道,“还有......我的梅林啊,那是....…”
“炸尾螺?!” 人群里路易斯兴奋地尖叫起来。
弗丽嘉抬起头,从人群的缝隙里偷瞄到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看起来就像是去了壳的大龙虾一样白灰灰,黏糊糊的可怕动物。它们每条都有六英寸左右长,那股强烈的臭鱼烂虾的味道即使隔了小半块空地依然毫无保留地冲击着他们一早吃下的鸡蛋与培根,它们没有脑袋,那些脚横七竖八脚毫无规律的伸出来,看起来并没有经过造物主精心的设计,更像是实验室里一个巧合下的奇怪产物,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些身上还带着尖利的长刺。
海格兴奋地讲解着面前这个畸形的生物,还将其中一只母炸尾螺的腹部抬起来,让他们观察它腹部一个用来吸血的吸盘,全班学生都不由得连连发出犯恶心的声音,除了气味和视觉上的恶心,弗丽嘉并没有特别的排斥,事实上,她的感官在某种意义上变得有些迟钝,以至于时常走神,比如现在,她只听到海格的只言片语传来。
阿不思不情不愿地走上前,领取属于他们的那一只炸尾螺,
“我记得这些鬼东西已经灭绝了”,阿不思不可思议地看着笼子里喷着小型火焰的炸尾螺,
“这是海格发明的物种”,斯科皮耸了耸肩无奈地说,
“让人头狮身蝎尾兽和火螃蟹杂交”,阿不思抱怨道,“ 海格是觉得蝎尾兽太容易驾驭还是火螃蟹破坏力不够?”
“嘣!”
在弗丽嘉他们不远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大堆如同被稀释过后的酸牛奶布丁一样恶心的东西喷射得到处都是,这一定是她经历过的最恶心的事情,她有些懵地摸了摸袍子上粘糊糊充满恶臭的组织,斯科皮已经在一旁吐了起来。
而不远处三个穿着格兰芬多袍子的身影已经掩埋在了白色的浆液里,过了大概十秒钟,露西暴躁地尖叫声传来:“ 路易斯弗朗西斯韦斯莱!”
这是这学期弗丽嘉第二次听到路易斯的全名,一股略带轻松的情绪像一个气球泡泡一样在她脑内轻轻的炸开,带来一个令人愉悦的“噗”的声音。路易斯似乎想要研究炸尾螺的嘴巴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导致一只炸尾螺直接爆炸。她摸了摸袍子上的“布丁”,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一定是她闻过的最恶心的东西,她忍不住干呕,但这个不太舒服的感觉,却让她又兴奋了一些,似乎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复苏。
“所以,这玩意儿的嘴到底在哪边?” 经过刚刚的骚乱,大家都更加小心的处理着手边的这个庞然大物,斯科皮嫌弃地拿着手里的树枝轻轻戳着那坨奇怪的东西。
“它的尾巴会喷火,找尾巴相反的地方总是对的”,阿不思也研究着,弗丽嘉依然有些走神。
“阿不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弗丽嘉全身一颤,她下意识往阿不思身边靠了靠。
“噗嗤”,阿不思笑看着面前一团乱的科林克里维,斯科皮轻轻握了握弗丽嘉的手臂,但这并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她的后背已布满了汗,心虚地盯着草地,幻想着草地上长出魔鬼藤蔓,将她拉到地底。
“你别笑”,科林抗议地说,“ 下次一定让你跟你那个倒霉催的表哥路易斯一组。”
“没机会了,下课之前露西肯定会杀了路易斯的”,阿不思好笑地说。
“嘿,弗丽嘉,斯科皮”,科林的声音似乎被一个扩音器放大了无数倍,震的弗丽嘉的耳朵生疼,“ 海格叫我加入你们,毕竟,我们的炸尾螺是真的炸了。”
弗丽嘉梦游一般的继续做着他们的任务,她的意识好像处在一片汪洋里,每个人的声音都像从水面传来。
“弗丽嘉,别碰它的尾巴”,
“弗丽嘉,把臭卷心菜拿来”,
“弗丽嘉,给它一个清洁咒”….
她快速的完成着阿不思的指令,想尽快结束这种酷刑,那些最近时常做的噩梦在她的脑内回旋着,相机咔嚓咔嚓的闪着令人不安的白光。
“弗丽嘉!!!拉上笼子!!!”
她终于回过神,面前的炸尾螺疯了一样的冲向科林克里维,“咚”的一声,她的心脏彻底沉入了湖底,就在几秒钟里,炸尾螺扑到了科林身上,一切都像被换成了慢镜头,海格和阿不思飞扑上去,一场鏖战才救下被炸尾螺弄的一身血迹的科林,而他的手臂上布满着被炸尾螺吸盘里的牙齿啃咬的伤口,他疼得不停地发出“嘶....嘶…”声。
“没事没事,都是小伤”,海格有些慌乱地帮科林包扎着伤口,
“弗丽嘉!你在干什么!” 阿不思的吼声终于把她拉回了现实,科林手臂上的血液越来越清晰,穿着绿色袍子和红色袍子的人们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被推上刑台的罪人,每个人的目光都像是最锋利的刀子,她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人,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世界变得不再真实起来,如同被过度曝光的影像资料,她颤抖着。
“逃”,
一个声音在她脑内回荡,她转身,飞快的地奔向了禁林,身后有人大喊着“快回来”,但无济于事。
“逃”,
脑内的声音不停地回荡着,
“逃”,
草垛,蜘蛛网,她不知道面前是什么,她无所顾忌地奔逃着,科林受伤的样子不停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奔跑着,想让那些画面离开,树林里的荆棘刺破了她的皮肤,脸上有些刺痛,温和的东西正在她的脸上流淌着,又有东西划破了她手上的皮肤,红色的血液一点点从她手背上渗出。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片荆棘林包围,每一根藤蔓上都是密密麻麻锋利的尖刺,手上红色的血液流淌着,她用手摸了摸,暗红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晕染开,好似一颗滴入水中的墨迹。时间慢了下来,她轻轻拉扯了一下流血的伤口,伤口变得更大,一股轻微的疼痛感触碰着她坚硬如石头一般的大脑。
她看了看荆棘丛,犹豫着,
“嘶......”
一道更深的伤口出现在她的手臂上,血液的鲜红色刺激着她的眼睛,森林里渗透而入的阳光,血液里似乎开出了一朵玫瑰,疼痛,害怕和......兴奋,她还想尝试,一下,两下.......
“统统石化”,阿不思的声音传来,她的手僵硬在荆棘林里,光晕里丑陋的伤痕混杂着明亮的鲜血一条条杂乱无章的布满了她的手臂,感官依然离她很远,她依稀听到阿不思一边骂着她听过的最难听的话,一边用魔咒胡乱的砍着她周围的荆棘林。
“睡美人”。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这个故事,披荆斩棘的白马王子,阿不思穿着长袍骑在白马上的滑稽模样让她忍不住想发笑,可惜她被石化了,否则她一定会笑出声。
光晕里阿不思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气喘吁吁地解了她的石化咒,那双绿色的眸子里全是担忧,“ 你在做什么!”
阿不思看起来很气愤,她歪了歪脑袋,把手伸到面前笑了笑,“血……你看。”
他惊恐地看着她手臂上布满的血迹,猛地解下自己的领带,快速的包扎着她的伤口,“ 先止血,待会儿…...待会儿去找海格拿点白鲜香精就好了。”
伤口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快血液就渗过阿不思绿色的领带,在斯莱特林的徽章上印上了一个诡异的暗色斑点。
“我们先出去”,阿不思慌乱地看着昏暗的禁林,寻找着出去的路,
“嘿,阿不思”,弗丽嘉微笑着看着阿不思,他身处阳光的投影下,黑色的头发毛茸茸的,温暖的就如同一只玩具大狮子,她忍不住伸出受伤的手碰了碰他的头发,那些她碰过的头发因为渗透而出的血液耷拉了下来,心脏又一次坠入了深渊,她猛地缩回手。
“你怎么呢,弗丽嘉?” 阿不思担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她晃了晃脑袋,往后靠了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继续摇晃着脑袋,阿不思的周身都浸润着阳光,
“阿不思,阿不思”,她轻声念道,三个音节在她口中回旋,仿佛一首美妙的诗歌,“ 阿不思,我妈妈,是杀人犯”。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轻,好似一个讲鬼故事的人一般,她故意地压低了音量,阿不思猛地看着她,眉头皱到了一处。
“我的妈妈啊”,弗丽嘉笑着说:“ 她啊,是个食死徒,是她杀了科林克里维”。
阿不思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
“十六岁呢”,弗丽嘉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科林克里维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呢。”
阿不思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明亮的有些刺眼,“ 我全家都是食死徒呢”,她继续说:“ 而我之前还介意狄伦的出身……我才是最糟的.......阿不思。”
她喃喃自语,等待着阿不思被她吓跑,等待着阿不思对她恶语相向,“我的妈妈啊,她杀人之后才生了我呢”,眼泪一点点流了出来,她带着眼泪笑着说:“ 在她杀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之后,才有我呢。”
“我的爸爸就这么接受了她”,她看着阿不思的眼睛,如同面对着天神最后的审判,“ 他们不管科林克里维失去孩子的父母,不管失去哥哥的丹尼斯克里维……”
“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个乡下”,她的声音颤抖着,海特魔盒里幸福的画面掺杂着血色在她脑内回荡着,“ 他们用杀过人的手拥抱我呢!”
“那是我的爸爸妈妈呢”,她的笑被控制不住的情绪拉扯着,露出了一个奇怪而诡异的表情,“ 那是我一直寻找的爸爸妈妈呢,那是我一直崇拜的爸爸妈妈呢......”
阿不思手足无措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让我怎么跟你做朋友呢,阿不思”,弗丽嘉哽咽着,“这样的我,要怎么…….怎么跟你做朋友呢,我是杀人犯.......杀人犯的女儿啊…….波特先生每个故事里的食死徒的女儿啊……”